今夜有暴风雪 精彩片段:
白桦林作证
公比拉河绕过驼峰山梯形的山脚,河床狭窄了,流速缓慢了,像一位羞怯的少女,在荒原上若有所思地徘徊。河北岸生长着一片年轻的白桦林。清晨,浓雾从驼峰山顶飘漫下来,总是张开无形的双臂,情意绵绵地最先拥抱白桦林。然后,才依依不舍地翩跹离去,神秘地梦幻一般消散在深沉的荒原上。白桦林,则用它那稀疏的枝叶和潇洒的身影遮挡着渐渐灼热的阳光,珍爱地保留着挂在笔挺礼服上的雾气凝成的晶莹露珠,不忍抖搂……
白桦林与我们马场连队隔河相向。马场的男知青们,把它叫作“少年维特之烦恼”。其实,更准确一点说,应把它叫作“少年维特之烦恼”——的地方。烦恼的不是白桦林,而是“维特”们。这一点,谁也莫如他们自己清楚。
我们比他们更清楚。
那一年,我们马场只剩下七个半“夏绿蒂”了。
年龄最大的,是北京姑娘邹心萍。年龄最小的——我。她们个个都超过了二十五岁。而我才刚满二十三岁。她们认为我还没有到产生“夏绿蒂”式忧郁的年龄,把我视作稚齿童心的小姑娘。我完全接受她们对我的看法。生活的鞭子还没有把我驱赶到非爱一个人或非被一个人所爱的地步呢!……
说不清从哪一天开始,马场的男女青年之间形成了一道似有似无的壁垒。是因为某某首长的儿子或女儿从北大荒“光荣入伍”而后“曲线返城”了么?是因为有人“走后门”开出了哪家大医院的诊断书“病退”成功了么?……没有谁提出过疑问,也没有谁回答过。
四十余万知识青年屯垦戍边,如同四十余万块石头垒起的大坝。它能否巩固地长存并发挥作用,全凭每一块石头与每一块石头之间那种紧靠的依傍性,那种可加不可减的牵制性。虽然走掉的也许仅仅是千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但毕竟每年都在走。
走、走、走……
以各种方式走。
走了一个,动摇一批。走的并非都是最应该走的。但他们反倒走得心安理得,堂而皇之。他们无所留恋地走了,把不平留给了剩下的几十万。
马场的女知青走得只剩下了我们“七个半”。
每天吃过晚饭,小伙子们从独木桥上走过公比拉河,三三两两地隐没在白桦林中。而七位“夏绿蒂”呢,则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一块儿离开集体宿舍。她们穿过草甸子,兜一个大圈,绕到公比拉河下游,再沿着河边逆流往回走,经过对岸的白桦林,总要在河边停下,从兜里掏出条手绢什么的小物件,蹲在河中的石头上洗一阵。实在找不出什么东西可洗的,便采花折草。这时如果从白桦林中传出一声口哨,或一块石子在河面上打起一串水漂儿,她们就会像七头鹿一样抬起头,隔岸向白桦林睇望。通常情况下,她们是发现不了谁的身影的。于是面面相觑一阵,有所不甘地默然离去。如果一块挺大的石头飞落河中,扑通一响,吓她们一跳,白桦林中保准会有人躲在暗处嘻嘻窃笑。
“讨厌鬼!”
“缺德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