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比亚战地日记 精彩片段:
Day 31 真假难辨的时刻
早上看到同事从的黎波里发给我的邮件,询问我一件事情:
“求证一件事情,两天前的晚上,这边电视台说班加西八个居民区升起了绿色卡扎菲国旗,还有很多人打电话到西边,说愿意和卡扎菲在一起。结果,的黎波里的人疯狂了,到处庆祝对空鸣枪。我想是不可能的,你那边是不是根本没有听说?”
“这已经不是新鲜事情了,”我告诉她,“班加西的人现在都懒得搭理这些了。”
就在三个多星期前,当我刚刚到班加西不久的时候,利比亚国营电视台就用过去班加西游行支持卡扎菲的画面告诉民众说,卡扎菲在反对派的大本营同样也有支持者,结果在班加西,人们拿着反对卡扎菲的标语旗帜走上街头,用行动表达立场。
当然,这样的呼应,在我看来,并没有太大的效果,因为西部的民众,很多人没有办法看到东部民众的这场集会,尤其是的黎波里,卫星天线接收受到控制,国营电视台成为唯一的消息来源。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收到同事类似的询问,她没有到过东边,对于班加西,只能够通过媒体来进行了解,就好像我对现在的的黎波里的了解那样,只能够通过BBC和CNN驻当地的记者,还有就是自己的同事。也因为这样,发现不同的记者,差别就是巨大,同样的一个采访场面,有的可以从里面发现问题和疑问,有的却是照单全收。
对于班加西,在我没有到来之前,我并不关心,只是有一些零星的印象,都是来自媒体以及同行的描述:很混乱,有基地分子,反对派是乌合之众。准备来班加西之前,才开始认真地搜集资料,看了很多在当地的独立记者以及学者的博客,中东以及西方媒体的新闻报道,发现自己原本的印象是多么的错误。当然,即便这样,我也不想快速地下结论。我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观察,来判断这里的反对派们。
说起反对派,似乎是一小撮人,这也是很多人对反对派的定义和印象,却忘记了从班加西开始的反抗是没有组织性的,也因为这样,反对派变成了一个广义的民众的称号,颠覆了我们固有的认为反政府行动一定是由一些团体,或者一小撮人组织起来的观念,因为这里走上街头的人民,一开始就没有组织,就是自发的。
今天是西班牙马德里广场示威的第六天,也是非法集会的一天,因为根据西班牙的法律,在投票日前,不能够有任何的街头示威活动。但是,这二万多人并没有离开。一开始的时候,只是少数来自各地的互不相识的年轻人,受到埃及民众的鼓舞,通过社交网络的呼吁来到这里。这是新的形式的街头运动方式,也许有那么一个人或者一批人,可以被称为组织者,因为毕竟需要有一个人带头提出一个建议,但是呼应的人的多少,是不是可以成为真正的行动,却不是提出建议的人可以控制和预期的。对于马德里的这些年轻人,国际媒体一开始并不关心,直到昨天,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于是成了头条新闻。
同事的每次询问都让我提醒自己,在看着这个地方,以及通过媒体看的黎波里的时候,尽量不要被一些固有的印象阻碍了自己的判断,尤其不要急于进行判断。但是,有一些基本事实还是有助于进行判断的:的黎波里的记者们不能够自由采访,的黎波里的记者们在采访的过程中总是会遇到一些支持卡扎菲的民众,虽然我无法判断他们是不是发自内心。在一个没有集会自由的地方,突然出现这样的人群,总是让人觉得可疑,就好像刚刚过去的巴勒斯坦受难日,过去十多年都不被叙利亚政府允许出现在戈兰高地的巴勒斯坦难民,居然那天可以在那里集会,甚至钻过铁丝网,而叙利亚方面不进行干涉。这至少说明一点,叙利亚政府不再阻拦。
同样的用一些基本事实来进行判断,在班加西这个反对派的大本营,我还是相信会有程度不同的支持卡扎菲的人。我同样相信,在这里的环境下,这些人不敢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虽然他们未必会像的黎波里公开表示反对卡扎菲的人那样,被抓或者消失,但是即便他们没有实际的行动,只是口头的表述也会遭到周边人的痛骂。不过,我不相信在班加西这里,过渡政府会对这些人采用私刑,因为毕竟聚集的媒体太多,大家每天都在发愁如何发现新闻点,而这些媒体和过渡政府自己的媒体不同,不是宣传工具,因此,一旦利比亚政府通过国营电视台有怎样的指控或者描述,在这里可以非常容易地进行独立的核实。
就好像前两天,国营电视台报道说,北约原本要袭击军舰,但是打偏了,打到了旁边的游艇,的黎波里的记者们没有办法进行独立核实,因为不被允许去现场拍摄。很快,北约展示了空袭这些军舰的影片,也很快,的黎波里的记者们被安排去拍摄被炸毁的这些军舰,这次政府的解释又改变了,表示这些军舰不是北约说的去投放水雷的,而是护航舰,但是对于记者询问的能不能够展示出航记录,则避而不答。
我可以想象,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下,虽然可以上网,也可以对外进行联络,但是毕竟和这个城市没有一种实质性的接触,而这种接触是必须随机地和这个城市的民众进行交谈,所以我总是会去这个城市的不同地方随便走走,或者在街头截车,就是为了避免对这个地方的了解过于依赖我的司机和翻译,因为他们讲述的,带着他们的思维痕迹,以及他们的判断。
今天去科斯塔,进来两对男女,惹得我不断偷看他们,因为两个女孩是亚洲人。从她们的长相还有装扮,我的判断是菲律宾人,竖起耳朵偷听了一下他们的对话,语气娇嗲夸张,有浓重的菲律宾口音,在香港实在听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