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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_第十四章

玛丽·麦卡锡
外国小说
总共16章(已完结

她们 精彩片段:

第十四章

六月的一天下午,普瑞斯·克罗克特像往常一样又带着孩子去中央公园玩耍。她推着童车,领着史蒂芬。到那儿之后,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拉着辆婴儿车坐在椅子上。是诺琳·施密特拉布,她穿着一条漂亮的休闲裤,戴着墨镜,婴儿车的顶棚已经放下了,可以看到里面的橡胶垫子上躺着个赤裸的男婴。普瑞斯犹豫了,“她的”座位被诺琳占了。她不确定诺琳是否能认出她,她们有五年没见了。诺琳变了,她胖了,头发染成了金黄色。“嗨,”诺琳抬起眼随意地看了一下,说,“跟我们玩吧,这是伊卡博德。”她摇晃着婴儿车,眼睛追逐着拿着布娃娃、正在行走的史蒂芬。普瑞斯指着婴儿问道:“这是你的孩子?史蒂芬,过来向这位女士问好。”她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诺琳,很明显她再婚了。诺琳握握史蒂芬的手:“我叫诺琳·罗格斯,很高兴认识你。”她的食指上有枚硕大的白金钻石戒指,婴儿车是英国式的,上面绣着漂亮的字母图案。她问普瑞斯:“你们每天都来这里吗?”

看来,她们是邻居。她刚搬进她和丈夫买的一所棕色石头房子,就位于公园大道和麦迪逊大街之间。普瑞斯的房子则是在列克星敦大街和第七十二大街之间。普瑞斯嫉妒地说:“你运气真好。你们肯定有后院,不需要来公园。”普瑞斯每天上午都要从列克星敦把孩子一直推过来,到时间还得回去把史蒂芬的烤土豆放进烤箱,好能赶上十二点的午饭,她发现这可真是件麻烦事。诺琳说,她的后院现在堆满了玻璃砖和搅拌机。他们正在装修,想把原来的台阶改成坡道,还要给房子朝街的一面贴上玻璃砖。普瑞斯顿时明白了,诺琳的房子就是邻居们最近议论纷纷的那一家。她想,不知道诺琳嫁的这个罗格斯是个什么人。

诺琳自己说了出来:“我丈夫是个犹太人,他原来姓罗森博格,后来被他的族人给改了。你介意犹太人吗?我自己特别喜欢他们。”普瑞斯还没有回答,她就自顾自地像以往那样如连珠炮般说了起来,好像在口授一封信件。“在他们改姓的时候,弗雷迪的整个部族都改变了信仰。他现在是个坚定的美国圣公会教徒了。我拼命地想让他重新信奉传统的东正教,披上祈祷披巾,拿上护身符,那才是真正的摩西戒律。新教那种改良过的仪式只不过是19世纪妥协的产物。但是东正教犹太人不能娶非犹太人为妻。”普瑞斯听到这样的话感到很惊讶。诺琳点点头:“他们不允许异族通婚,就像罗马天主教徒一样。美国圣公会禁止离婚,所以弗雷迪的牧师不愿意给他主持婚礼。我们就在约克维尔找了个路德教的牧师。弗雷迪的父母想,说不定还能在这个牧师的房间里看到希特勒的画像呢。”说着她大笑起来,“你对宗教感兴趣吗?”普瑞斯坦白自己对政治更感兴趣。诺琳说:“自从慕尼黑事件后,我已经被政治烧焦了,相对来讲,我现在更热爱宗教。如果整个社会都不信上帝,那这个社会就完了。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困难在于如何重新发现宗教,这对于大众来说很容易,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失去过宗教。但是对于精英阶层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的眼睛盯着史蒂芬:“你就这一个孩子?”普瑞斯解释说,她先后流产过几次,但是她仍然希望能有更多的孩子,因为史蒂芬没有伴儿可真可怜。诺琳说:“收养几个,这是唯一的办法。如果精英不能生育,那就必须利用嫁接手段,否则就要绝种。你知道吗?瓦萨学院的毕业生平均只生2.2个孩子。”普瑞斯知道这个数据,这事引起了校友们的关注,瓦萨的女人们都快找不到后来者了,而其他人却在大量繁殖。

诺琳问道:“你丈夫是做什么的?”“他是个儿科医生。”“哦,什么派?”普瑞斯开始告诉她斯隆上过什么学校。诺琳打断了她的话:“什么思想流派?行为派?格式塔?斯坦纳?克莱因?安娜·弗洛伊德?”普瑞斯惭愧地说她不知道。“他是个内科医生。”她带着歉意说。然后她试探着问了诺琳一个个人问题。

“诺琳,你丈夫是干什么的?”诺琳“咯咯”地笑了:“他跟库恩和罗伯合伙经营银行。他原来在法兰克福从事贷款行业,后来他们被驱散了,流落到了各地。他们家族有个败家子成了个犹太复国主义者,去了巴勒斯坦,后来再也没有消息。弗雷迪的父母想方设法来到美国,像大多数有钱的德国犹太人一样。他们送他进了乔特和普林斯顿。他加入俱乐部,成了个活跃分子,但是后来俱乐部发现‘罗格斯’其实是‘罗森博格’,就要求他退出。”普瑞斯轻笑了一声,诺琳则报以一声大笑,好像这起事件特别对她的口味。

普瑞斯瞟了一眼小伊卡博德,注意到他割了包皮。她心里暗笑,幸亏史蒂芬没有犹太父亲。她想,如果你要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好的开始,那就不要嫁给犹太人。诺琳在这点上可是真大胆。更让普瑞斯敬畏的是,她竟然给孩子起了个那样的名字。“你不担心他以后到了学校会因为这个名字被人取笑吗?”她冲动地问。“他从小就得学会自我奋斗。”诺琳给了个深具哲学意味的回答。“在希伯来语中,伊卡博德是可耻的意思,不光彩。”他摇着婴儿车说。

“他多大了?”“三个月。”普瑞斯希望诺琳能升起婴儿车的棚子,她担心上午的阳光对这个几乎还没长头发的小脑袋来说太过强烈。“他这么小,还不能晒日光浴吧?”诺琳对这样的说法不屑一顾。自从她把孩子从西奈山医院抱回来后,天天都让他晒太阳。然而,她还是稍稍抬起了点棚子,让他的脸处在阴影当中。“这儿挺好,没有保姆,也没有女佣,昨天我在这里的时候,人们都大惊小怪的,因为他浑身赤裸,他们担心自己的那些古板女孩会看到他的小鸡鸡,是吗?伊卡博德?”她用大手拍着他的生殖器说道。普瑞斯咽了好几口唾沫。她不安地朝着史蒂芬那边看了一眼,还好,他正在草地上高兴地玩球。她总是害怕刺激史蒂芬,在给他洗澡的时候,她很不愿意翻起他的包皮,可斯隆说,为了孩子的卫生,她应该这样做。她宁愿让他脏点,也不愿意因此而让他产生恋母情结。最近,给孩子洗澡的时候,她悄悄省略了这个步骤,可她没敢告诉斯隆。

诺琳打了个哈欠,问道:“你有表吗?”普瑞斯告诉了她时间。她偷偷瞥了一眼诺琳硕大的胸脯,问道:“你给孩子哺乳吗?”诺琳说:“我的奶水没了。”普瑞斯惊讶地说:“我的也是。我刚离开医院就没了。你哺乳了多长时间?”“四周,后来弗雷迪跟照看伊卡博德的女孩睡觉,我的奶水就罢工了。”普瑞斯吞了一大口唾沫,她本来打算跟诺琳说说,自从给史蒂芬进行辅助性喂奶后,自己的奶水就没了。可一听到诺琳说的事情,已经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我本来该想到的,”诺琳点了支香烟,继续说道,“我们好长时间没有性生活了,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怀孕后期,还有婴儿出生后一个月,要禁止性生活。弗雷迪憋坏了。他认为伊卡博德是他的情敌。后来我们雇了那个爱尔兰婊子。她是弗雷迪母亲仆人的表妹,真正的爱尔兰人,两眼外凸,双手乌黑,而且毫无廉耻。在她老家,她就一直跟她叔叔睡。这是她告诉我的。弗雷迪当然不可能放过她。她的房间就挨着婴儿室。伊卡博德晚上跟我睡,到晚上两点我得喂他,弗雷迪嫌烦,就去婴儿室搭了个简易床。”普瑞斯很想插一句,给她提供点指导。难道诺琳不知道,无论在什么情况下,甚至在拥挤的贫民窟里,都不能允许婴儿和大人睡吗?但是由于害羞和担心自己说话口吃,她还是没说出来。诺琳继续说道:“弗雷迪就悄悄溜进了她的房间。后来我整理她的床铺时发现了,床单上有弗雷迪的体液。让我吃惊的是,她竟然连块毛巾都没用。我拽下床单,拿着它就去找弗雷迪,当时他正边吃早饭边看《华尔街日报》。他说,这件事部分是我的错,因为我没有把她当用人看待,而是服侍得她体贴周到,结果她就以为自己有权利跟主人睡觉:她以为自己跟我一样好。比如铺床这件事,她自己的床本该由她自己铺。他说得对,我不擅长干体力活。他不得不把她赶出家门。她走后,我用洗衣机洗了床单,他说我该让洗衣工来做这些事情。于是我们就吵了起来,结果就影响了我的奶水。”

普瑞斯说:“据说情绪确实对奶水有影响。但是至少伊卡博德获得了免疫力。”诺琳同意她的说法。她心不在焉地说,伤害主要是在精神方面。她把手伸进婴儿车,找到一个橡胶奶头塞进他的嘴里。普瑞斯盯着这个东西,满脸的不解。她问:“这是为了阻止他吸指头吗?你知道,诺琳,如今的儿科医生认为让婴儿吸指头比阻止他养成这个习惯要更好。我看到史蒂芬吸指头的时候,总是悄悄地转移他的注意力。但是那个橡……橡胶奶头,”她嘴里的话似乎粘在了喉咙上,“绝对不卫生,而且会破坏嘴形。你真该把它扔掉。斯隆如果看到了,一定会吓一跳。这跟吸指头一样,也会形成习惯。”她真诚地说道。看到诺琳这种受过教育的人竟然如此无知,她感到特别吃惊。诺琳耐心地听完她的话,接着说:“婴儿吸指头,是因为他被剥夺了吮吸母乳的快感,他需要每天有一定的吮吸时间,而吸奶瓶又无法给他这种满足,所以就给他个橡胶奶头,你说是吗?伊卡博德。”她对着伊卡博德温柔地笑了笑。他吸奶头时,脸上确实带着种满意的笑容。普瑞斯扭过头,不想看这种场景。一个婴儿竟然要靠橡胶奶头来获得满足,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糟糕的事情……她认为法律应该禁止生产这样的东西。

史蒂芬走到了婴儿车旁。他好奇地问:“那是什么?”他伸手去摸婴儿嘴里的橡胶奶头,普瑞斯赶紧拉开了他的手。他仍然急切地盯着,明显是被伊卡博德嘴里满足的声音吸引了。诺琳温和地说:“你想试一试?”她用一块干净的尿布擦拭了一下,然后递给史蒂芬。普瑞斯赶紧拦住了。她伸手到童车里拽出个带包装纸的棒棒糖,说:“你看,那个东西是这个小弟弟的,还给罗格斯太太。这个才是你的。”史蒂芬接过了棒棒糖。普瑞斯发现,交换的办法对他挺管用。他会温顺地用一个像别针这样的“坏”东西来换一个像图画书这样的“好”东西,而且似乎经常不知道东西已经换过了。

诺琳观察着这出小小的闹剧。“你训练过他。”最后,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我想你还训练过他该怎么排便吧。”普瑞斯感到很尴尬,低声地说道:“没有,说实话,我真是无计可施了。当然,他‘出事’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像我们的母亲和保姆们那样惩罚过他,但有时候,我真想打他两下,能做的我都做了,你知道,观察他的活动,然后每天上午到那个点,就把他轻轻放在马桶上,如果他不做就把他抱下来,一点不高兴的表情都不敢有。如果他真做了,那就赶紧拍拍手,笑一笑。”

诺琳可是问到她的痛处了。作为一个儿科医生的妻子,她深感惭愧。史蒂芬现在两岁半了,还不能控制自己的大便。他不仅在午睡时把床上弄得一团糟,而且有时候还在公园里弄脏自己的裤子,所以普瑞斯才没带他去运动场,而是来到这条偏僻的长凳前。上周,在牡蛎湾的俱乐部里,他穿着短裤在沙滩上玩的时候,竟然在那些喝着鸡尾酒、正在晒太阳的人们面前排便了。斯隆虽然是个医生,可看到史蒂芬在公共场合竟然做这样的事情,也感到很不高兴。他从不帮着普瑞斯给史蒂芬清洗,也不动手做点事情来缓解她的尴尬。上周,她给史蒂芬清理的时候,史蒂芬穿着短裤就跑到了长凳上去欢呼雀跃,后来还是她的妹妹琳达过来才解了她的围。琳达抓住了他,把他带到俱乐部里,普瑞斯给他洗了个澡,琳达则洗了他的裤子。而整个过程中,斯隆一直视而不见。

后来,斯隆对她说,她和她妹妹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也只有在家里他才能说,她对史蒂芬的教导失败了。他现在不再尿床了,可以吃蔬菜了,也很听话,几乎不哭,晚上只要有充气玩具就可以按时睡觉。她不知道自己对他的训练哪里有错,她母亲也不知道。她们两个一起把以往的经过梳理了一遍,从她第一次把他放在特意为他买的马桶上开始,到让他去现在的卫生间为止。他的排便时间总是不固定。普瑞斯和保姆想尽了办法都徒劳无功。每当她们从他的表情判断他该去了,就会拍拍马桶,以便他能把这两者联系起来。只要他一坐到马桶上,她们就耐心地等待,但是,无论她们等多长时间,最后他总是让她们失望。可是刚一把他抱下来,他就会拉到婴儿床上。

作品简介:

玛丽·麦卡锡是一位重要女性主义作家,作为她最著名的一部小说,《她们》开启了女性自我解放主题讨论的先河。

《她们》出版于1963年,讲述了20世纪30年代,八个20余岁的女孩从美国著名女校瓦萨学院毕业后的人生轨迹。

她们名校毕业,心中满怀理想,她们不甘做没有自己姓名的家庭主妇,努力工作养活自己。但当她们与现实生活遭遇时,虽有惊喜,更多的却是种种问题。

虽然时代变迁,但每一代的女性其实都面临着相同的困境。婚前性行为、不靠谱的男人、事业与家庭的冲突,人生的控制权其实并不在她们自己手里。她们本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世界,但最后却发现,她们始终要接受自己作为第二性的角色。

作者:玛丽·麦卡锡

翻译:叶红婷

标签:玛丽·麦卡锡她们美国外国文学女性女权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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