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牛二下手太重,也或许是柴火太湿,几根柴添下去,火反而熄了。浓烟滚滚冒出,周围登时此起彼伏的响起一片咳嗽声,牛二也被烟熏的泪流两行。
那少女被呛得咳嗽不已,她伸手欲揭头上席帽,被武士拦阻。阿萨看在眼里心中称奇,于是强忍着咳嗽拍了拍身边空地招呼,“来,小姑娘,这里烟子少。”
武士立时冷眼看向阿萨,“管好你自己。”
讨了个没趣的阿萨却不消停,边咳边讪笑了几声,眼珠子一转忽然提高了声音对牛二道,“牛老板,你瞧这人!”
牛二抬头,看见阿萨手指角落,说的正是那个爱睡觉的姑娘。一身麻布从头遮到脚,若非牛二事先知道,只怕连男女也分别不出。在一片人仰马翻的咳嗽中,姑娘这副静卧休憩的行为显得相当诡异。
牛二不由道,“这个客人昨天就来了,进来便这般模样,到现在似是动也没动。”
又是一股浓烟腾起,立时冲掉了牛二与阿萨的聊天兴致。阿萨猛咳好几声,急忙摸出竹质的水筒沾湿衣角掩在口鼻处。牛二则一边抹泪一边用风火棒在即将熄灭的火堆里捣弄、鼓吹,希望能将火再度引燃。
这个话题虽然就此打断,它却引起了另外一人的在意,只见武士伸手将少女推到自己身后,用警惕的目光上下打量那卧在角落的姑娘,许久没有挪开。
阿萨一见,立时兴高采烈了起来,他凑到武士身边压低声音问,“这人死了么?”武士摇了摇头,手指头一指。麻布一阵一阵的起伏着,显然底下的人在正常的呼吸。“哎哟,他还真的不怕烟呐…”阿萨便有些惊诧。
武士皱着眉朝角落走去,刻意放重脚步,皮靴子踩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音,来到蒙着头的睡觉者身边,武士提高声音唤道,“哎,这位兄弟!醒醒!”
睡觉人没有动。
牛二有些纠结,那姑娘只不过安安静静地睡觉而已,并没有妨碍他人也没有制造事端,然而看见武士魁梧的背影,牛二退缩了。
先前的喝问没有得到回应,武士想把睡觉人踢醒,然而脚刚伸出一半便被横地里忽地探来一只木棒给拦住。木棒的那一头正缩在麻布中,看不见握棒的手。武士立刻警觉后退一步,手也扶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之上,半是确认半是威胁的道,“醒着呢,兄弟?”
木棍缓缓缩了回去,睡觉人慢慢坐了起来,遮盖的布巾从头上划下,露出一张女子的脸,她五官异常精致,双眸澄澈如秋湖,就这么淡然的看着眼前的武士,既没有被惊动的恼怒,也没有面临危机的惧怕。只是脸色异样苍白,似是大病未愈。
牛二也是初次见到她的模样,想不到她居然美丽如此,不由呆了,周围的旅人发出一片啧啧之音。武士微愣,然后露出些尴尬模样。
阿萨凑到武士身边,讶道,“哟,是个姑娘?”说着,眼神不怀好意的朝牛二瞟去,“还是个漂亮姑娘。”
牛二有些急了,挠挠头道,“是个姑娘啊,你们也没问呐。”一顿,转头放缓语气道,“嗳,姑娘,别介意,大家伙儿就是想看看你还好么,这、这,烟大,熏人,你躺那儿,动也没动…”
被惊动的姑娘看着满室浓烟,没发出一声咳嗽也没出言诘责,只是略皱了皱眉。
武士收了敌意和尴尬道了句歉,退回原地,引着席帽少女坐好,两人低声交谈几句。牛二继续低头伺候火堆,估摸还是柴火太湿的原因,任凭牛二怎么鼓嘴吹,火焰就是不冒。
只有阿萨上前嬉笑道,“妹妹,一个、咳咳、人?”冷不丁吸了口浓烟,呛得涕泪交加。
姑娘不理睬阿萨,站起来朝火塘走去,在牛二对面盘腿坐下。
上半身趴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的牛二头上已经开始冒汗,忍着咳嗽劝姑娘先找个烟少的地方躲躲。姑娘如没听见一般,在浓烟滚滚的火塘附近,在众人压抑不住的咳嗽声中,缓缓朝火堆伸出手,掌心向外,似是在烤火。可是,随着她的动作,火堆浓烟忽然熄灭,火焰旺旺的烧了起来,发出热烈的哔剥声响。
众人随即发出欢呼。
牛二抬起头,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柴火终于烤干了。”
阿萨跟过来,挨着姑娘坐下,对牛二不满道,“牛老板,下回买了柴也晾晾干再拿来烧啊,呛坏了我这样的糙汉就算了,呛坏了我身边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你拿什么赔?”
牛二四下点头陪着不是,“是,是,辛苦大家了!下回注意!注意!”边说边回了自己的小窝。
阿萨转头开始套近乎,“妹妹,怎么称呼?外头这么乱,一个人不安全!跟着哥哥吧,想去哪儿哥哥带你去!”
近乎猥琐的调笑并没有引起姑娘的反感,她甚至连一眼都没看阿萨,只是沉默不语的盯着火堆。
阿萨嘀咕,“难道是个聋子?”眼角上下打量,最后落在她腰间。咳嗽一声,阿萨贼骨溜溜的四下看了看。
大家都忙着收拾整理,打算重新歇下,连武士也带着女孩重新选择了位置,歇息在了火塘对面。长夜漫漫,火堆正旺,还有一觉好睡。渐渐的,第一声鼾声响起,继而响成一片。
夜,悄悄的深了。
哔剥一响,一颗火星炸开,火焰摇了摇。
阿萨张开眼,状似被惊醒模样,伸了个懒腰,继而他眯着眼,将四周扫视一圈,见无人醒来,他的目光直接落在身边人身上。
那姑娘应是也睡着了,双手抱膝的坐着,头搁在膝盖上,大半个脸被穿着的衣物遮盖,只看见光洁细腻的额头,皮肤晶晶亮着,反射着摇曳火光。
阿萨悄悄往姑娘身边挪了挪,停下,观察动静,然后又挪了些许......他以为无人注意,殊不知一番鬼祟形状全部落入对面的席帽少女眼里。
几下挪动后阿萨便紧紧挨着姑娘,他抬头飞快看了一眼四周,见无异状,便将手朝姑娘的腰间伸去。那里略显鼓囊,应当放着姑娘的钱袋。果如阿萨所料,很快,他的手指勾到了系钱袋的麻绳,他暗暗用着巧劲,慢慢将钱袋一点一点的抽了出来。
少女忍耐不住,用手肘捅了捅武士,武士身体一震,从浅睡中惊醒。少女手指微动,指了指火塘对面。武士头未动,瞥眼看见,知道少女意思,但他轻微摇了摇头。
少女伸手撩开席帽薄纱一角,无声问,“为何不帮?”
武士同样以口型作答,“放心,不需要。”伸手,抚下少女席帽面纱。
阿萨被两人动静所惊,手下力使得急了,钱袋一下被拽出,袋中铜贝碰撞,发出几声闷响。本以为那姑娘会惊醒,阿萨的手迅速落下,将钱袋丢在地上,打算若是受到诘责,便抵赖不认。然而等了阵,姑娘并没有醒来,对面那二人也没有管闲事的迹象,他不由暗暗高兴。
熟料武士也在暗自奇怪,以那姑娘木棒拦住自己一踢的力道和速度,本不可能对阿萨的行为如此驽钝。眼瞅着阿萨即将将钱袋收入囊中,武士顾不得细想缘由,腰一挺站起,一步跨过火塘,伸手按在了阿萨抓着钱袋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