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专家?”德维尔和他的管家同时望向了熟人托勒督察。
托勒郑重点头,表示确实是这样。
“好吧,那需要我做什么来配合治疗?而且,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管家、我的保镖、我的仆人都能听见哭泣和呻吟……”德维尔用双手握住手杖,一脸的疑惑。
克莱恩很有专业范地回答:
“事后我会给你解释的。”
“麻烦你请你的管家、你的仆人和你的保镖出去,托勒督察,盖特警长,请你们也一起离开,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进行初步的治疗。”
用法术“治疗”……托勒督察默默帮他补了一句,向德维尔爵士点了下头。
德维尔沉默十几秒道:
“卡伦,你带他们去二楼的客厅等待。”
“是,爵士。”管家卡伦没有反驳,因为提出请求的是正式警官,见习督察,心理学专家。
目送他们依次离开并关好了房门,克莱恩望向暗金头发、蔚蓝眼眸的德维尔道:
“爵士,请你躺到床上,放松心情,尝试入睡。”
“……好的。”德维尔将外套和帽子挂到了衣帽架上,缓步走至床边,躺了上去。
克莱恩则将窗帘全部拉拢,让房间变得幽暗。
他解下吊坠,快速用“灵摆”做了个简单的吉凶判定,然后坐到床尾不远处的摇椅上,勾勒光球,进入冥想,让灵性的世界展现于眼前。
紧接着,他靠住椅背,陷入沉睡,让本身的星灵体与外在接触。
他这是在使用“梦境占卜”的技巧,让自身在类似做梦的灵性环境里,与纠缠德维尔爵士的一个个怨念“沟通”。
只有沟通,才能获得答案,才能解决问题!
悲伤的哭泣虚幻萦绕于克莱恩的耳畔,他“看见”周围有一道又一道的浅白透明身影浮现。
荷,荷,荷,痛苦的呻吟声传来,勉强找回了思考能力的克莱恩伸出右手,触碰向其中一道。
霍然,那一道道身影变成了扑火的飞蛾,一只又一只地投向了他。
克莱恩的眼前陡地模糊,脑袋仿佛被人劈成了两半,一半在冷静审视,一半看见了“镜子”。
“镜”中是一个工人打扮、身体强壮的年轻女孩,她走在满是粉尘的工厂里,脑袋一阵又一阵地抽痛。
她的视线时而模糊,她的身体日渐消瘦。
她仿佛听见有人在喊她夏绿蒂,说她得了一般的歇斯底里症。
歇斯底里症?她望向镜子,看见自己的牙龈上有一条若有似无的蓝线。
“镜头”一转,克莱恩仿佛又看到了,化身成了一位叫做玛莉的女孩。
她也走在制铅工厂里,年轻而活泼。
忽然,她的半边脸颊开始连续抽搐,接着是同一侧的手臂和腿部。
“你罹患了癫痫症。”她在全身抽搐中听见有人这么说道。
她抽搐着倒下,程度越来越剧烈,最后失去了意识。
又是一位女孩,她闷闷不乐,傻了般在街上乱逛,甚至出现了语言的障碍。
她的头疼非常严重,她的牙龈有着蓝线,她时不时就出现抽搐。
她遇见了一位医生,那位医生说:
“拉佛缇,你这是受到了铅的影响。”
那位医生怜悯地看着她,看着她再次抽搐,连续好几下,看着她眼中失去了所有神采。
一幅幅画面在克莱恩脑海呈现,他半是沉浸入内,半是冷静观察。
忽然,他彻底明白了这些女孩的遭遇:
她们是长期接触铅白,长期暴露在粉尘里的女工,她们因铅中毒死亡。
而德维尔爵士名下正好有着一家制铅工厂,两家陶瓷工厂,全部雇佣的是价格相对低廉的女工!
克莱恩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觉得事情只剩一点还没有弄清楚:
这样的“死亡怨念”微乎其微,即使积累了数量,也不可能对现实,对德维尔造成什么影响。
除非,除非有一个更强大更执着的怨念将它们变成了整体。
就在这时,他又“看见”了一位女孩。
这位女孩不超过十八岁,正在工厂里帮瓷器上釉。
“海莉叶,你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头疼?如果很严重,记得告诉我,德维尔爵士规定,严重头疼的人不能再接触铅,必须离开工厂。”一位年长的女性关切问道。
海莉叶摸了下额头,笑着回答道:
“有一点,还好。”
“那明天告诉我它是否严重了。”年长的女性叮嘱道。
海莉叶答应了下来,回到家中,时不时按一按额头。
她看见父母和兄弟从外面回来,看见他们的脸上充满悲伤。
“你的父亲和兄弟失业了……”她的母亲抹着眼泪说道。
她的父亲和兄弟则垂着头,低声道:
“我们会去码头找事情做的。”
“可我们连后天的面包钱都没有……也许我们得搬到下街最里面去……”海莉叶的母亲红着眼睛看向她,“你的薪水什么时候能够拿到?是10苏勒对吧?”
海莉叶又一次捏了捏额头:
“嗯,周六,周六。”
她什么也没再说,就像平常一样安静,第二天回到工厂,告诉主管头疼好了,没有问题。
她露出笑容,每天步行5公里上班,再步行5公里回家,按揉头部的动作越来越频繁。
“你们还没有找到工作吗?”海莉叶看着煮在汤里的黑面包,忍不住询问父亲和兄弟。
她的父亲苦恼说道:
“最近不景气,很多地方裁员,就连码头也是干一天歇一天,一周才能拿到3苏勒7便士。”
海莉叶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再说,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是悄然将突发抽搐的左手藏到了身后。
第二天,她再次步行上班,阳光慢慢灿烂,街上的行人逐渐由少变多。
忽然,她抽搐了起来,浑身都在抽搐。
她倒在了路边,嘴里吐出白沫。
她望着天空,视线开始模糊,她看见人来人往,看见有人靠拢,看见一辆马车经过,看见了展翅欲飞的德维尔家族白鸽纹章。
她努力地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所以,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就和往常一样的安静。
但和往常不同的是,她死了。
画面开始扭曲,开始虚化,开始消失。
克莱恩脱离了那种梦境般的体验,视线跟着适应了卧室的幽暗。
他知道哥哥班森用1镑10苏勒,也就是30苏勒的周薪,按照正常平民的标准养自己和梅丽莎都相当辛苦。
他以为绝大部分工人的周薪能达到20苏勒。
他听梅丽莎提过,在铁十字街的下街,有的家庭五口,七口,乃至十口人住在同一个房间内。
他从班森那里知晓,之前几个月,受南大陆局势影响,王国出现了经济的不景气。
他了解过,包吃住的杂活女仆每周能拿3苏勒6便士到6苏勒。
克莱恩伸出手,捏着眉心,许久没有说话,直到躺在床上的德维尔爵士开口:
“警官,你不说点什么吗?我之前请的心理医生,都会在这个时候这样的环境里和我聊天,提出问题。”
“不过,我确实感觉到了安宁,我刚才几乎快要睡着,却没有听到任何的呻吟和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