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了下来,一位穿黑色正装、打同色领结的中年男子离开车厢,看向那个皮夹,脱帽行礼道:
“两位先生,这应该是我主人的钱包。”
“你们的纹章证明了一切,但我还需要再验证一次,这是对所有人的负责,请问,皮夹里有多少钱?”老尼尔客气回应道。
那位中年男子怔了怔,旋即自嘲笑道:
“作为一名管家,不应该清楚主人的皮夹里还剩多少钱,抱歉,请允许我去问一下。”
“这是你的自由。”老尼尔做了个请的手势。
中年男子回到车厢旁,通过窗户,与里面的人交流了两句。
他重新靠近克莱恩和老尼尔,微笑说道:
“比300镑多,不到350镑,我主人并不记得具体的数额。”
并不记得……还真是狗大户啊,我要有这么多钱,肯定数了一遍又一遍……克莱恩对此充满了艳羡。
老尼尔点了下头,将皮夹递了回去:
“女神证明,这是属于你们的。”
中年男子接过皮夹,大概点数了一遍,然后从里面抽出了3张10镑的钞票:
“我家主人是德维尔爵士,他说你们的品质让他赞赏,这是诚实者应该获得的报酬,请不要拒绝。”
德维尔爵士?那位成立“德维尔信托公司”,为底层劳工提供廉价出租房的德维尔爵士?克莱恩一下记起了这个名字。
他是哥哥班森既尊敬,又认为做事不够贴近现实的爵士。
“感谢爵士,他是一位善良的、慷慨的绅士。”老尼尔没有客气,接过了那三张纸币。
目送德维尔爵士的马车远去后,他见四周无人,遂转头看向克莱恩,轻甩着钞票,笑了一声道:
“30镑,账单解决了。”
“我说过,它会以合理的方式被解决。”
“这就是魔法的力量。”
……神TM魔法的力量!这样也行!克莱恩又一次目瞪口呆。
缓了几分钟,进入楼梯口、爬向安保公司的他疑惑问道:
“尼尔先生,你为什么不祈求更多的金额?”
“不要贪心,举行仪式魔法时尤其不能贪心,节制是每一位窥秘人活得足够久的关键要素。”老尼尔轻松愉快地解释道。
巨大的宴会厅内,几座吊灯上竖立着一根根燃烧着的蜡烛,它们散发出让人心情舒畅的香气,用数量累积着不比煤气灯逊色的光芒。
一张张长条桌上摆放着香煎鹅肝、烤牛排、烤子鸡、煎鳎鱼、迪西牡蛎、炖羔羊肉、奶油浓汤等美味的食物,另外,还有一瓶瓶迷雾香槟、奥尔米尔葡萄酒和南威尔红酒,它们在灯光照耀下散发出诱人的色泽。
一位位红色马甲的仆人则端着放水晶杯的盘子,穿梭于打扮或高雅或华丽的绅士和女士之间。
奥黛丽.霍尔穿着立领、高腰、羊腿袖的浅白色长裙,上身被紧束,腰部被勒得极细,多层次的蛋糕剪裁则被鲸箍完美撑起。
她的金色长发优雅盘束,耳饰、项链和戒指皆闪烁着亮眼的光芒,脚下是一双镶有玫瑰和钻石的白色舞鞋。
“里面有4条,5条,还是6条衬裙?”奥黛丽用戴着白纱手套的右手摸了下裙撑。
她的左手正端着一杯颜色晶莹的香槟。
奥黛丽没有像以往一样,置身于宴会的中心,成为所有人的焦点,而是避开了热闹,静静站在落地窗的帘幕阴影里。
她抿了口香槟,用一种不属于这里的姿态,抽离地望着前方的人们:
沃尔夫伯爵的小儿子正与康纳德子爵的女儿聊天,他喜欢用挥舞小臂的方式加强语气,嗯,他挥舞的幅度越大,说话的内容越不可信,这是经过验证的结论……他总是忍不住抬高自己,贬低别人,但又难以控制心虚,这会从他说话的方式、肢体的语言表达出来……
黛拉夫人今天一次又一次用左手遮掩笑声,嗯,我知道了,她在炫耀她左手上那枚纯净的海蓝宝石……
她的丈夫尼根公爵在不远处和几位保守派的贵族议论局势,从宴会开始到现在,他只主动地用视线寻找过他的黛拉夫人一次……
他们几乎没有真正的目光接触……也许,嗯,他们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恩爱……
帕尼斯夫人被拉里男爵逗笑了七次,这很正常,并不奇怪,可为什么她要用心虚的眼神望向她的丈夫……唔,他们分开了……不对,他们去的地方都能通往花园……
在这奢靡的宴会里,奥黛丽看出了许多往常根本不会注意的细节。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真的相信自己在观看一场戏剧。
“每个人都是不错的戏剧演员……”她无声叹息,目光清冷。
就在这时,她忽有所感,猛地扭头,望向了落地窗外的宽敞阳台,望向了宽敞阳台的阴暗角落。
在那片阴影内,一只金毛大犬安静端坐,目光幽宁地看着里面,看着奥黛丽,半个身体藏于了黑暗中。
苏茜……奥黛丽嘴角一抽,表情瞬间垮塌,再也维持不住“观众”的状态。
风暴肆掠的大海之上,一艘古老的三桅帆船正随着波浪跌宕起伏。
它的速度并不快,体积也不够大,在这天与海浑然一体的灾难场景里就如同离开了树木的枯叶,但是,不管飓风如何猖狂,海浪怎样恐怖,它都安然航行,未见倾斜。
阿尔杰.威尔逊站在空旷的甲板上,眺望着周围如山如峰的巨浪,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又要到周一了……”他无声低语了一句。
那是属于大地母神的一天,是新一轮繁荣和枯败的起始。
但对阿尔杰而言,那还有着另外的意义,那属于一位永远笼罩在灰白雾气里的神秘存在。
至少我还没有变成疯子……他收回目光,自嘲一笑。
这个时候,他仅有的几名船员之一靠拢过来,恭声问道:
“主教大人,我们这次出航的目标是什么?”
阿尔杰环顾一圈,语气没什么起伏地回答:
“追捕一位极光会的‘倾听者’。”
风暴散去,雾气弥漫,有火炮位但依旧不符合时代潮流的奇异帆船上。
一位八九岁、黄发柔软服帖的男孩胆战心惊地看着周围毫无纪律的海盗们,看着他们享用大桶的啤酒,看着他们借助绳索荡来荡去,看着他们互相嘲讽,甚至挥拳对殴。
他转头望向阴影里屹立的黑袍男子,压低嗓音道:
“父亲,我们要去哪里?”
五天前,他有印象以来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父亲,自称为冒险家的父亲。
要不是母亲遗留的那副油画证明了对方的身份,要不是孤儿院正为自己敞开大门,他绝对不愿意离开家乡,跟随这位近乎陌生的至亲。
那位站在阴影里的男子低下脑袋,看着儿子,神情和蔼地回答道:
“杰克,我带你去一个神圣的地方,造物主曾经居住的‘圣所’。”
“那是神的国度吗?我们凡人只有得到恩赐,才能进去……”小杰克被母亲教导得很好,拥有足够的常识,此时又是惊讶,又是恐惧。
屹立于阴影里的男子有着一张线条深刻到让人难以忘记的面孔,那就像是最出色大师完成的石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