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不禁面露难色，“我第一次来南京，对这里一点都不熟悉。”

林夕：“我们接头的地方就是闹市区，在那里你可以买到你所需要的一切，至于德惠大酒楼，黄包车可以把你送到。”

“是，我知道了。”文华说完便转身向来路返回，心里立刻如释重负，随即便是一种成功的兴奋：**南京地下党五号特派员，如此重要人物就要落网了，而这里正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在德惠大酒楼门前用枪顶着林夕的脑袋，看到林夕露出一副惊讶而恐惧的表情。想到这，她不禁回头看着林夕的背影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其实文华的真实身份是保密局的女间谍，确切点儿说，她现在还是青浦高级特训班的学员，她昨天刚刚接到了一项特殊任务，那就是冒充被捕的赤化女学生刘湘前往南京与五号情报组接头，找出五号特派员，并将其一网打尽。

来到街口，看着来往的行人，文华忽然打了一个冷颤，发热的头脑立刻冷静下来，她不禁暗问自己：这一切来的是不是太容易了？！她不禁想起教官的话：共党都是极其狡猾的，容易简单的背后往往是陷阱。她定了定神，努力回想刚才的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出其中的破绽。他真的是五号吗？文华不禁摇了摇头，这第一个问题她就无法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只见了这一面，他就能完全信任自己吗？她又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呢？！他给自己三个小时的单独行动时间是真的让自己去换装扮吗？她不禁又轻轻地摇了下头，看着满街的行人，她忽然感觉每个人都在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她知道这里一定有自己人，也一定有对方的人；那自己现在又了解多少呢？她不禁放出一丝苦笑，她现在一无所知，甚至连他叫什么名字都还不知道！“他一定是在试探我，我现在绝不能露出一点破绽，否则就会前功尽弃！”她暗暗告诫着自己。

时间是足够的，钱也是足够的，她换了一件缎面旗袍，买了一双高跟皮鞋，做完头发后，摇着轻纱扇在珠宝店里打发着多余的时间，直到五点半，她才买下几件中档首饰离开。

黄包车一直将文华送到德惠大酒楼门前，下车后，她并没有看到林夕，她取出怀表看下时间，已经是六点过五分了。这证实了她的猜测，她不禁暗自庆幸，她知道，林夕此刻一定藏在某个角落里正在观察自己，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此刻，她倒不紧张了，那是一种得意的轻松。五分钟之后，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突然启动，行至她身边停住了，车门一开，露出林夕的笑脸，林夕对她道：“上车。”

九，9月5日（2）

上车后，文华随口试探一句：“你的车？”林夕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便启动车子向前而去。见林夕专心开车一言不发，文华索性也不多说，将目光投向了车外。九月初的傍晚，天色依然大亮，车外的一切都看得十分清楚，虽然车子转来拐去，文华却将道路都一一的记在了心里。车子终于在一幢楼前停下了，文华下车抬头看去，‘百乐饭店’四个字映入眼帘，她知道，这才是林夕要带她来的地方，她走到林夕身边，很自然地挽住林夕的左臂，跟随他走进饭店的大堂。

大堂里没有几个人，林夕带文华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坐下，服务生马上跟了过来，林夕点了四样菜一碟点心和一瓶红酒。趁服务生去准备的空当，文华低声道：“先生，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林夕诡异地笑了笑，文华不解地问：“难道我不该问吗？”林夕笑着摇下头，“哪有老婆不知道老公名字的道理？只是你现在才问起。我叫林夕，双木林，夕阳的夕。”

文华下意识地点点头，“老，公。”她垂下眼帘颇有意味地念叨了一声，然后抬起眼神又问：“先生，那我是不是还需要知道你的生日？”林夕又笑了笑，回道：“这是当然，我是民国五年四月初八生人，今年已经三十有二了。你呢？”

“我？”文华笑了笑，“我是民国十七年六月十六出生，今年二十岁，你整整大我一轮。”她报的当然是刘湘的生日，不过和她自己的生日也非常接近，也就是因为她的年龄和长相都与刘湘相似，所以上司才选中她来执行这项任务。林夕点点头，道：“原来我们都是属龙的。”

‘林夕，民国五年四月初八生人，今年三十二岁，从事土杂批发生意。’文华在心里把这些资料汇总了一下，虽然她猜想这很可能并不是林夕的真实资料，但通过户籍却可以很容易地查到这个人了，她这才会心地笑了笑，又问：“先生，你看我这身装扮可以吗？”

林夕点点头，“不错，很不错。”

吃过饭，林夕带文华上了楼，来到三零八房间门前，林夕取出钥匙打开了房门。文华明白，今天晚上她和林夕是要在这里过夜了，她忽然一阵紧张，又伴随着一种愤怒，但随即这一切又都变成了一种无奈，虽然她早已做好了为党国献身的准备，但骨子里，却还是极不情愿把自己的身体给这个共党分子的，而她现在又别无选择，因为这就是她的宿命——一个军统女间谍的宿命。

房间很大也算豪华，外有客厅内有卧室，摆设也都上讲究。见林夕摘去礼帽脱去外衣，文华明知故问道：“今晚你也住这里吗？”林夕扭头不解地看着文华，回道：“我们是夫妻，当然要住在一起。”文华犹豫一下，然后单刀直入：“可是，你不是五号！”

林夕笑了，“为什么这么说？”

文华肯定道：“五号是绝对不可能直接和我接头的，你应该清楚这其中的风险。”

林夕哼笑一声，“我只能说你分析的有点道理，但事实上，我就是五号！”

“你不是！”文华斩钉截铁。

林夕走到文华面前，用非常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她，文华只有瞬间的心虚，便马上以同样的目光予以回应，相视片刻，林夕忽问：“我是不是五号对你那么重要吗？”文华并不退缩，“当然重要！我从上海来的时候，组织上交待的很清楚，我是来给五号首长做妻子，来协助五号首长工作的。”

林夕严肃的表情露出一丝微笑，在文华面前踱了两步，然后扭头对文华道：“其实我是不是五号对你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是你的上级，你必须要服从我的命令。不管我是不是五号，这都是五号对你的安排，所以你必须要服从。”

文华权衡了一下当前的形势，然后装作无奈地点下头，“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只有服从了。不过，我还是不相信你是五号，除非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好吧，那我就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林夕道，“在我这个情报小组里，我是最没有价值的那个人，有价值的是我的小组成员，他们个个都是打入敌人内部的钉子，他们才是情报的直接来源，而我只是负责把这些情报传递出去。如果我暴露了，组织上只需要再派来一个五号就可以了，而如果他们暴露了，则会给革命带来不可弥补的损失，所以，我不能让他们有一点点闪失。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我没有启用联络员，而是由我自己和他们每个人直接联系。所以，今天也只能由我自己亲自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