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2011年7月,我在美国海军里就干满8年了。本来我是想一气干满二十年的,因为我觉得自己比较适合在军队里干,没什么想法,只知道老老实实地干活。我在美国读高中时,成绩就不说了,但是每年都得奖,就是全勤奖,四年下来,不管下雨还是下雪,我从来没有迟到或者早退过一次。一般美国高中的孩子,别说四年,一年他都不可能坚持下来,所以我创造了一个记录。我妈妈也说,你天生就是一个好兵。
可是我在军队里干够两个合同期,也就是满八年以后,就不想再干了。一是如果我再干下去,就用不上军队的福利了。等我四十多出来,就算让我去上学,我年龄大了,也没法上了。书念不成,没有新知识,也没有民用的专业知识,找新工作太难,以后人就算残废了,所以我觉得差不多就回家吧。
另外,我的婚姻也出现问题,我太太被她父母拉回去开披萨店,两人长期不在一起,感情就不行了。我要是还在加州,就解脱不了,那家人都在加州,缠着我不放,我没有办法,还是赶紧回东海岸吧,离开他们,越远越好。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海军每次升级都要考核。他们不会再给我免试(earlypromotion,ep)了,我要再考上去也不容易,因为越往上走,要得人越少,他们把升职成绩定得很高,大多数人都上不去。当然我后来还是考上的e5,可是再往上就非常难了。军人嘛,就是奉献去了。我如果回家学修车,一天干8个小时,一个月轻轻松松也能拿到3000多块钱,拿4000、5000也很正常,可是在军队里,整天出差,没日没夜地干,所有的都加起来,也就是2000多。别人都是干四年就走,我已经奉献八年了,早就够了,也应该回家过自己的日子了。
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我对军队失望了。军队里都是国家的人,就是大锅饭,干好干坏一个样。我在前面那一个e-2飞行队里,还行,比较公平,我只要好好干,就能受到表扬,大伙都尊重我,还有提前晋级的奖励。但是在这个f-18飞行队里,就有点象中国那样,把人际关系这种东西,政治这种东西,都带到工作中来了。我干得好,干得多,没人表扬我。越懒的人,干得越不好的人,把时间都用来去搞关系巴结领导什么的,反而得奖。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为什么要干呢?我干得再好,也没人在乎我,你们把我的动力(motivation)都给拿走了。
因为我拿得资格证书多,干活也卖力,很多时候,我都成了救急队员,没有人干的活,别人干不了的活,都是我去干。我经常加班,一个人在车间里干很多很多小时,把活都给他们干出来。可是怎么样呢?那些人就象是没有看到似的,没有人管,也没有人感激我。谁能给我解释一下,我这个干活的人,什么奖都没有拿到,一个表扬也没有收到,一句谢谢的话都没有给我,那些不干活的人,净捣乱、天天迟到早退的人,反而两个星期就拿一次奖,这是什么原因?其实就是长官的管理有问题。这样我还干什么?最后我就心灰意冷,不想干了,也不愿卖命了。你们要是不公平的话,谁干呀?我后来也发现,拉莫那个地方,除了地点偏僻条件差,领导也不行,怪不得没有人愿意去呢!
我上班的时间里,工作还是干得很好,也就是不多干了,到时间就回家。后来有上司问我,以前你总是加班,干得很多,现在为什么只干你自己的事,不多干了?我说我原来干那么多,你们从来连一句“谢谢”都没说过。你们有几次出了事,都是我第一个人去救的,从来没有别人帮过我,可是你们当官的也从来没有表扬过我。有一次我救了火,避免一次大事故,他们也只是说一声谢谢,连一张白纸黑字的东西都没有给我。光口说一声,我给谁看去?我没有证据呀!现在我就把我该干的干了,多余的活我就不干了,谁爱干谁干去,我凭什么呀?
别人的假期,早就用完了,从来不攒。人家回家、旅游、玩去了。我表现好,很少回家,从来不旅游,就是卖命地干活,所以我攒了好多假期,前年的、去年的、今年的,把好几年的假都攒起来了。后来马上就要离开部队了,七月几号就走,我就把我的一半假期给卖了,拿着钱走。军队不让全卖,我就卖一半。另外一半,我就休息,不干了。还干什么呀干?我在e-2飞行队干了五年,什么奖都拿到了。我在这个f-18飞行队干了三年,一样拼命干,却一个奖都没有。你们这样欺负人,我就不干了!
一般说来,美国人去参军,就是找一份工作。这个工作的好处是随时可以去干,有很好的福利,还可以周游世界,坏处是工资不高,干活很累,还有生命危险。要是你上战场被打死了,那你就什么也没有捞到。服役时的福利主要是全家的看病不要钱,住房免费或者租房有补贴,另外还是生命保险。如果一个军人死了,不管是战死的,出事故死的,还是自杀的,因公还是因私,保险公司不问原因,都会赔钱。就算他是自杀的,那也还是跟工作有关,因为工作压力大,受不了,他才去死的,所以应该给他的家属一些钱做补偿。
如果一个人自杀了,比如说他从航空母舰上跳到海里死掉了,军队就会派人来调查,问你们知不知道他有自杀倾向?如果有人知道,他们就会问,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帮助他?你们飞行队为什么不管?就象是医生,你知道这个病人的情况,你不给这个病人治病,这个病人最后死了,谁的错?不是病人的错,是你这个医生的错。这个自杀的人也一样,如果他说过想死,或者他有那个动机你能看出来,你就要拉着他,不准他去任何地方。你还要报告你的上司,让上司采取措施。美国政府天天都跟各种各样的军人打交道,当然什么都计算好了。防止军人自杀,当然是政府的责任,也是为了少掏钱,还多一个干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