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到拉莫的时候，那里有两个训练f-18飞行员的学校。我工作的学校是训练普通大黄蜂飞机的，就是比较小比较早期的那种，编号就是f-18a、b、c、d。从我们飞机库往下走，还有另外一个飞行队，也是训练学校，是训练超级大黄蜂的，是那种比较新也比较大的飞机，就是f-18e、f。这二种飞机很相似，所以都叫f-18，同胞兄弟吧。超级大黄蜂的体积要比大黄蜂大，很多是两个飞行员，但也不一定，也有一个飞行员的。大黄蜂也一样，可以是一个飞行员，也可以是两个，型号不一样。超级大黄蜂速度快一点，装的东西多一点。我们的电子战飞机（prowler）太大太老了，总是坏，修理维护起来费用太高。美国后来就用超级大黄蜂改装成一种电子战飞机，叫做growler。它还是超级大黄蜂，只不过把原来prowler上面的设备，安到f-18上了。这种电子战飞机比较小，也比较新，飞得也很快。
后来，上级领导把我们这两个飞行队合并成一个队了，让我们也搬到下面去，腾出地方来，把我们原来用的那个机库翻修一下，是为了将来的f-35隐形战斗轰炸机入住。这样拉莫基地也要用来训练f-35的飞行员了。可是那种飞机很贵，技术太先进，总也造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装备部队。一直到我走的时候，我们也没有见到过f-35的影子。
领导把两个飞行队合并到一起以后，我们的飞机就从六十架到七十架变成了一百多架，里面既有大黄蜂，也有超级大黄蜂。我们这些修理兵出差、上航母的次数就更多了，因为我们以前只跟着学习大黄蜂飞机的学员走，现在他们把两种飞机混到一块了，每次我们就必须派两组人去，一组修理大黄蜂，一组修理超级大黄蜂。这样一来，我们的人手就更不够了，因为出差的次数多了，出差的人多了，剩下的工作却一点没有少，无论如何都忙不过来。
上级一看，就说，你们可以交叉学习（crosstraining），修大黄蜂的去学修超级大黄蜂，修超级大黄蜂的去学修大黄蜂，你们都拿更多的资格证，这样每次出差就不用那么多人了。同时，这一边有空的话，也可以帮助另一边。这个办法看上去有道理，实际上做不到，因为大黄蜂与超级大黄蜂，尽量两个都是f-18，它们的发动机还是有一定的区别的。他们想让我们在三个月的时间里，要一个人学会修两种飞机的发动机，根本不可能，因为我们自己的工作都忙不过来，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学另外一种发动机的修理，他们又只给我们这么一点时间，这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missionimpossible）。
到最后，我们做的就是表面文章。你到我这里看一看，知道一点点，就算你会了。我到你那里看一看，也是只知道一点点，也算我会了。实际上这种“会了”只能干一些很简单的活，稍微复杂一点的，就干不了啦。上级从表格上一看，很多人都能修两种飞机的发动机了，实际上我们还是只会修自己的发动机，对方的根本不会，想让我去代替他，或者让他来代替我，都不可能。这种事就是自己骗自己吧，领导看着开心就行了，我们自己该忙不过来还是忙不过来。
我们每次派人出差，上航母或者去艾森特、克韦斯特，主要看每个人手里有多少发动机修理资格证（qualifications）。比如说对f-18的发动机，它的所有修理证书我基本上都有，只有一个做检查的证书我还没有拿到，其实已经差不多了，我会做了，也去学校学过了，只要考一下试，通过后就可以给我发这个证书了。可是当时我马上就要走了，离开军队了，没有来得及。我去上学的时候，别人也问我，你都要走了，怎么还来学？我说我也不知道。我们老板知道我要走了，还送我来学校，这个钱就等于白花。后来他们说因为我的名字已经在名单上了，他们不想费事把我去掉，所以还是派我去学了。我学好后，也没有帮他们干活，就离开军队回家了。
发动机分得很细，无论哪一个部分，没有相应的证书你就不能单独干活，必须由合格的人指导你才行。比如说他指导你怎么干，你干完了，他检查一遍没有问题了，由他签字通过，你没有权力签字。我们要拿这些资格证，根据不同情况有不同办法。比较简单的，比如说把什么东西拆下来，再装回去，就是拧螺丝，人家看你干得不错，签一个字就算你通过了。复杂一些的，都要考试，必须合格才行。更复杂的还要进学校专门学，学完后还要考几次试，都通过了才能拿到证书。
我这里举两个例子。比如说f-18装汽油的油箱（gastank）跟e-2的不一样。e-2的油箱就是直接把油装进去，装满了就行了，跟汽车的油箱完全一样，而且e-2只有一个油箱，这也跟汽车一样，因为e-2不用做很大的机动，不会面对面地跟敌人对射，不用直接打仗，也不会翻过来，它上面还带着一个大圆盘哩，翻过去就翻不回来了。f-18就不一样，它是战斗机，机动能力很强，急转弯，上下翻飞，空中格斗，什么都要做，它的油箱就非常重要。f-18有四个油箱，油箱1和油箱4叫做供油油箱（filltanks），油箱2和油箱3叫做转移油箱（transfertanks）。飞机先用油箱1和油箱4里头的油，用一部分再把油箱2和油箱3转到油箱1和油箱4里头，这么飞机才容易保持平衡。各个油箱通过管道联到一起，中间有油泵，有感应器，用到一定时候，感应器说没油了，油泵就把油送过去。f-18的油箱里面还有几个软袋子，我们是把袋子装进油箱里，再把油加进袋子里。这样如果一个袋子被打穿了，不会影响所有的汽油供应，因为油箱是分开的。我们的一个工作，就是给油箱换袋子。我们要把旧的袋子取出来，再放一个新的进去，最后把所有管道安装好。我先学习，再跟会做的人做几次，然后去考试，通过了，拿到证书了，我才能自己去干这项工作。
另一个例子是启动飞机发动机。我们修发动机的时候，经常要把发动机打着火试一试，看一看有什么问题，修好了没有。我们不能每次都让飞行员来给我们干，尤其是我们经常连夜加班修理发动机，更不可能把飞行员从床上拉起来给我们点燃发动机了，他们第二天还要上天飞飞机，不能不好好休息。所以上级就让我们这些大兵去把发动机点着火，看一看是不是一切正常。这是我们车间里比较大的一个证书，我们要先去考笔试，通过了以后，再去考操作。考操作是去一个中心，用模拟器进行考试，就跟打游戏一样。我一个人在一个房间里面操纵模拟器，一个有经验的飞行员做考官，他通过广播给我发指令，我就一项一项做，他通过电脑和录相看我做的对不对。他会给我一些紧急情况，比如说左发动机着火了，问我怎么处理。我要自己做，还要回答他的问题。考完以后，他出来说，你通过了。但是还有一些很小的地方做得不够好，他会告诉我，让我以后注意。
我们要去航空母舰，要去艾森特（elcentro），要去克韦斯特（keywest），要经常出差。如果你是一个新来的人，没有很多资格证书，上司不会让你去那些地方，你就是想去，人家都不让你去，因为你什么都不会，去了没法干活，没有用，还耽误人家的工作。可是如果你的证书很多，你不想去都不行了，因为没有人干活，必须你去才行。
所以我干活越努力，拿到的证书越多，能干的活越多，派我去出差的次数也就越多，因为出差都是派能干活的人去，不能干的跑去不光没有用，还耽误飞行员的训练。发动机坏了，你修不了，你去干什么去了？我刚去的时候，什么都不会干，要跟着别人学，所以很少出差。后来我拿的证书越来越多，出差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多。有的时候是连着跑，刚从南加州回来，又要上航母，刚从航母回来，又要去佛罗里达。所以我在基地呆的时间并不太多，总是要往外跑。有时我刚从航空母舰上下来，没几天呢，上司又说，你要去艾森特。我说我刚回来，还没有休息。他说这没有办法，我们需要开发动机的人，你可以，别的人不行，所以只好让你去。平时我们一走，就带上十二架飞机，每次我们去，总共四、五十人吧，里面可能只有两个人有资格进驾驶舱起动发动机，我就是其中一个。我可以坐进飞机里，把发动机点燃，然后我们大家再做进一步的检查。忙了一阵，回来了，刚想休息几天，不行，又要去克韦斯特。他们就这样来回折腾我。
我们上航母或者去艾森特、克韦斯特，一般每个车间去两个人。我们车间特殊，就去四个人，两个修大黄蜂，两个修超级大黄蜂。因为到了那里也有白班和晚班，一个人去了，没法轮换。如果去的学员多，带去的飞机多，我们车间就会送六个人过去，这边三个，那边三个。一般还行，不会说忙不过来。可要是连续几架飞机出了问题，就不行了，有时候我们要打电话回来，让车间再送几个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