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着眼看了眼即将彻底被山峰挡住的夕阳,卫燃思索片刻后,将桌子上那几个搪瓷缸子端过来一一递给了包括杰克在内的众人。
“杰克!”
卫燃找好角度之后喊了对方一嗓子。
“怎么了?”杰克不解的看着卫燃。
“321干杯!”卫燃示意道。
“明白!”杰克立刻听懂了卫燃的安排。
“3、2、1!干杯!”举着相机的卫燃用英语喊道。
“干杯!”杰克立刻举起了手里的杯子,紧接着,他身后的那些志愿军战士们也跟着举起了杯子。
直到这个时候,卫燃这才按下了快门,如愿以偿的拍下了一张合影,随后又给包括杰克在内的所有人分别拍了一张单人照。
不等刘一脚走过来,卫燃便主动将相机以及一包香烟递给了那位排长。后者愣了愣,笑着接过了相机,同时也摆手拒绝了卫燃的香烟。
“维克多,你到底要做什么?”杰克不解的问道,“你的酒壶呢?能不能给我喝一口?”
“不能”卫燃再一次扒拉开杰克,却并没有做出任何的解释。
杰克撇撇嘴,“我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你就不能慷慨的分享...”
“不能”卫燃说话间已经借着将手伸进大衣内兜的动作,将酒壶重新收进了金属本子。
闻言,杰克无奈的朝着卫燃比了一颗中指,百无聊赖的重新坐在了木头桌子的边上,咕噜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鬼主意。
等到卫燃也坐下的时候,刘一脚也坐在了他的对面,随后竟然从兜里掏出个不大的铁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仅有的两颗水果糖分别递给了卫燃和杰克。
“一脚,你可真舍得!”
脸上带疤的志愿军战士说道,“那是秋天时候,慰问团来演出的发的水果糖吧?”
“人家给咱们拍照了,咋不得表示表示?”刘一脚笑着回应了一句,将装有几张糖纸的铁盒子重新塞进了上衣口袋里。
接过水果糖,卫燃暗暗叹了口气,这包装设计的格外简单且带着浓厚的时代印记。黄色的糖纸上,用不同的字体分别写着“和平水果糖”、“美味菠萝糖”、“瀋陽第一糖果生产合作社”之类的字样。
看得出来,刘一脚对这两颗糖保护的很好。或许在后世,这么两颗菠萝味的水果糖根本没有人有兴趣尝一尝,但在这个时代,糖却是毫无争议的硬通货,尤其在这战场上,一颗糖救条命或许听起来夸张,但在爬冰卧雪的时候,嘴里含着这么一颗糖,说不定真就是生与死的区别。
看了眼将糖块塞进嘴里之后脸上略带嫌弃的杰克,卫燃仔细的将包装纸拆开,将那颗菠萝味的硬糖塞进了嘴里。
当唾液浸润了坚硬的糖块时,浓郁的菠萝味也席卷了口腔,同时不可避免的掺杂了些许香精特有的微弱苦味。
朝着刘一脚等人笑了笑,卫燃将那张糖纸仔细的展平,小心翼翼的装进了棉衣的口袋里。
深夜,卫燃被送进刘一脚驾驶的卡车货斗,并将双手反绑在了货栏上。而杰克则被送到了那位脸上带疤的志愿军战士驾驶的卡车货斗里。
漆黑的货斗里,卫燃根部分不清周围装着的都是什么东西,他唯一能确定的,也仅仅只是屁股底下坐着个铺着破褥子的木头箱子。
不过反正他也没打算跑,索性也就心安理得的靠在了栏板上。片刻的等待之后,刘一脚驾驶着卡车离开了藏身的密林。
说起来,这已经是卫燃第二次乘坐刘一脚驾驶的卡车,只不过这次却是以战俘的身份罢了。
在此起彼伏的颠簸中,卫燃唯一能做到,也仅仅只是艰难的转过身,用余光透过驾驶室后方的玻璃看一眼车头的方向。
只不过就像当初第一次乘坐他驾驶的卡车时一样,这辆卡车根本就没有打开车灯,他能看清的,最多也不过是刘一脚的后脑勺,以及坐在副驾驶的一名押车战士的肩膀罢了。
徒然的转过头,卫燃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稳了身体之后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的进入了梦乡。然而,还不等他把一个梦做完整,却被由远及近的航空发动机的轰鸣给惊醒了!
坏了!
卫燃下意识的就要站起身,紧接着便因为双手被捆住险些让手腕脱臼。
还不等他重新坐稳,刘一脚驾驶的卡车便已经离开了公路,一头扎进了路边的森林,紧接着,航炮开火的声音便传进了耳朵,甚至,卫燃亲眼看到车尾一角的顶棚以及帆布帘子被航炮打出了一串密集的破损!
在他根本张不开嘴的无声咒骂中,那架飞机低空俯冲而过,紧跟着便拉升了高度。
“特码的破本子只给个反坦克炮有个屁用!”
卫燃在心底一遍遍的咒骂着,这个时候他更需要一把能帮他割断绳子的刺刀!只要能把绳子割断,即便拼着后边没办法解释,他也要试试用反坦克炮能不能那几架编队飞行的美军飞机给凿下来!
他这边发狠的同时,那几架编队飞行的飞机却已经开始了第二轮扫射,而刘一脚也驾驶着卡车,继续往路边的针叶林深处开了开。
不等车子停稳,负责押车的战士便已经爬进了货斗,一边喊着“hello”一边凑到了卫燃的身边。
直等到确定卫燃还活着,而且没有受伤,这名志愿军战士这才松了口气,迅速的解开了绑住卫燃的绳子,带着他跳下卡车,往森林深处跑了足有百十米这才停了下来。
此时,头顶那几架飞机依旧在不断的咆哮着,卫燃能做的,也仅仅只是老老实实的趴在松树的边上,别给身边那个志愿军战士添乱。
还没等身下的寒气透过衣服,卫燃便看到路边一辆卡车被航炮击中,就连被篷布盖着的货斗,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燃起了火苗!
就在卫燃准备取出反坦克枪帮忙的同时,那辆货斗燃起火苗的卡车却突兀的打开了车灯,一往无前的开上了公路,像一颗划破黑夜的流星一样,一路鸣笛开往了众人来时的方向!
“艹你娘!”
负责看押卫燃的那名志愿军战士一把抓掉头顶的棉帽,带着哭腔一边咒骂,一边将手中的帽子狠狠的拍在了树干上。
片刻后,那一直持续的鸣笛戛然而止,视野尽头也燃起了一团照亮夜空的火焰。而头顶上,那几架飞机也大摇大摆的盘旋了几圈,额外往公路两侧挥霍了一番弹药,这才意犹未尽的越飞越远,直至彻底没了动静。
但是,卫燃身边的那名志愿军战士没动,相对离着更近一点,那些藏身森林的卡车同样没动。前后不到十分钟,航空发动机的轰鸣却再次由远及近!
在煎熬的等待中,这几架飞机一次次的盘旋又一次次的俯冲,像是一群站街的**似的,一次次的撩开裙子勾引着地表的路人。
在长达十多分钟的等待过后,这些飞机终于再次离开了众人的头顶。
“嘟——!”
尖利的哨音在夜空恢复安静的同时紧跟着响起,那位志愿军战士抹了抹脸,一把拽住卫燃的胳膊就往百十米外的卡车方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