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罗惊觉，忙一低头拐进另一路口。

甄稳回到76号，丁默邨正匆匆赶回主任室，两人走廊相遇。

“丁主任，我那有一封破译的电文要交给您，我这就给您拿来。”

“不急，不急。刚刚抓住一名共党，我去审讯。你也来吧，各种事情都锻炼一下。”

甄稳跟在身后，憨二宝自然不离左右，三人很快到了审讯室。

“叫什么名字？”丁默邨问。

丁默邨坐在一张木桌之后，有人给甄稳另外搬来一把椅子。

“我们已经问过，他嘴挺硬就是不说，我看还是动刑吧！”

甄稳见说话这人三十多岁赤膊光头，身上肌肉一块块，前心后背满是伤疤。

“他叫阿屠，天生的屠夫，对鲜血有特殊的狂热。”丁默邨似对甄稳说，又像似对绑着的共党说。

给一个人解释，给另一个施压，丁默邨很是喜欢这种模棱两可的解说。

“名字？”丁默邨再次问。

中年男子胡子拉碴，被绑在柱子上，右腿绑着绷带，一双眼睛桀骜不驯。

“老子站不更名坐不改姓，记住了，老子翟均恒。”

丁默邨露出讥讽之笑：“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三六年加入***，一直从事地下工作，你的过去我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你此次来的目的。”

翟均恒冷笑两声不再说话，丁默邨等待片刻失去耐心。一摆手，阿屠抓起皮鞭，鞭鞭下去都见血痕，不到片刻翟均恒已伤痕累累。

翟均恒目眦尽裂，无奈被捆住手脚，即使想对敌动手也已不能。

僵持下去，整个人站立不住瘫软下去，硬是没有吐露半个字。

甄稳在旁坐立不住：“丁主任，这太过血腥，我还是不看了，再看下去，只怕要吐了。”

“甄队长这只是序曲，你还没适应，见得多了，你就会无所谓了。你先回去吧，慢慢适应。”

回到队长室，憨二宝不住砸吧嘴。

甄稳见他如此表情，低声警告说：“二宝，记住，不要议论这件事情。”

憨二宝不明白，却点点头。

甄稳拿起早晨的报纸，翻开一版看了起来。眼睛虽然盯着报纸，头脑却不停旋转。

这就是老罗说的翟均恒，组织派来建联络站的人。

虽然救人不是自己主要任务，但见同志被抓见死不救心亦似刀扎。

时间突然变得漫长，一刻钟仿佛一万年。

丁默邨拿着一盒茶叶敲响了门，憨二宝把门的特征就是后背依靠住房门。丁默邨所以没有多疑，是因为憨二宝在未识得甄稳之前就是这个毛病。

憨二宝好似不知疲倦的石狮，站立一天也不累。

门打开，甄稳起身相迎，丁默邨把茶叶放到桌上，拿起报纸翻看一番。

“甄稳队长，你知道那个共党交代了多少？”丁默邨随意的问道。

甄稳略微思索：“我猜，严刑之下，他会说出一点，应该不会太多？”

“为什么？”丁默邨感到好奇。

“他若全说了，岂不是没有价值了。他得为自己留条后路，最起码能活的久些。”

“有道理，只是到现在他还一字未说。”丁默邨瞄一眼甄稳，继续说“不过，给他打一针之后，他现在意识有些模糊，趁他意识不清，总能问出一些东西。”

意识不清，后果可想而知。

即使翟均恒信仰无比坚定，却也不能保证他在无意状态下说出些什么？

甄稳却不动声色，丁默邨没有必要跟自己说这些。他如此说，必然是有他的目的。

丁默邨闲聊几句走了，甄稳看似看报，实则在埋头思索一切细节。

翟均恒并不知道自己身份，知道自己存在的党组织和军统加起来不超过三个人。

三个守口如瓶，可以交生命的人。

甄稳对翟均恒所知，也仅限老罗和丁默邨所言。

“二宝，坐了半天真是疲乏，走，出去走走。”

两人走出76号大门，丁默邨在办公室一角看在眼里，唤来瘦骆驼。

“瘦骆驼，你去盯着甄稳，千万不要靠的太近，有什么情况回来直接向我报告。记住，不要告诉第二个人，包括李士群。”

瘦骆驼顿时有些飘飘然，丁默邨不把任务交给别人，这是对自己的绝对信任。看来我瘦骆驼要交好运，平步青云加官进爵，好吃好喝，身高体胖，将来必可叱咤风云。

瘦骆驼再瞅丁默邨瘦小的身材，好似突然高大了许多。

“瘦骆驼，呆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是。”

瘦骆驼急忙出门，远处暗暗盯着甄稳两人。

李士群在走廊里经过时，见瘦骆驼鬼鬼祟祟从丁默邨办公室走出，心下觉得有事情。

李士群认为自己凭本事把甄稳弄到76号，只有自己可以怀疑甄稳，还轮不到他丁默邨。

李士群唤来石不实，交代说：“你去给我盯着瘦骆驼，若是看他不顺眼，可以找个没人地方教训他一顿。但是记住，别让他看到，也不能让别人看到。”

石不实感觉自己智商有些不够用，不知道什么是看他不顺眼。

“李……主任，不顺眼……怎么个不顺眼。”

李士群‘砰’给他一脚：“明白了吗？我现在就看你不顺眼。”

石不实走出76号，犹自有些迷茫。但是有一句明白，盯着瘦骆驼。

甄稳信奉一句话，特工一定不要留下任何实物把柄。

文字传递消息，是在万不得已情况下，才不得不使用的下下之策。即使如此，也要写暗码。

和老罗约好的极其特殊的情况下使用文字传递，并且约好字条所藏位置。但甄稳这次依然没有使用纸条。

老罗此刻挖开院角一块一尺见方青石板，从里面拿出一个陈旧木箱。

翻出里面的手枪，他布满老茧的手在上面轻轻拂过。

上海地下组织破坏殆尽，剩下人员彼此又不相识，老罗没有一个帮手，但他毅然的把枪别在腰间，大步走出棺材铺。

翟均恒是老罗的救命恩人，两人先后进入党组织，在一次转移行动中，老罗被追击敌人击中腿部。是翟均恒咬牙把他背出了敌人的抓捕。

如今翟均恒被抓，老罗不惜生命去营救他。

以往经验，似翟均恒如此坚定信念的人，76号是问不出什么结果。最后，大多会在黄昏时分把人交给日本特高课。

老罗决定在两者之间动手，他并不在乎敌人有多少。

瘦骆驼走走停停在远处跟随，甄稳在一处卖玻璃杯的摊前正在端详玻璃杯。

挑杯是假，甄稳透过玻璃杯的反射，只见瘦骆驼在远处驻足打量着路边货物，两只眼睛却不时扭转过来探视。

瘦骆驼鬼鬼祟祟，甄稳立刻警觉，只是杯晃动间，老罗的背影也映在玻璃杯上，这让甄稳暗暗吃惊。

现在转身过去警告老罗已不可能，瘦骆驼必然会因自己的动作而发现老罗。

老罗心中有事走的匆忙，并未注意到瘦骆驼。

一辆人力车从老罗身后跑来，拉车的是个莽撞青年，嘴里大声喊着：“让开，让开。撞到算你倒霉。”

瘦骆驼心中不屑，谁在大呼小叫，老子有枪都没有如此狂妄。抬头看车，正看见老罗侧身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