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仍然轻声问:“傅医生,你怎么办?”
傅雪岚此时毫无办法,什么也顾不得了,就说了一句不讲理的话。
她说:“杜先生,他要是有事,我就死在您这里!我说到做到!”
杜先生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甚至有些夸张。
他拍拍她的肩,异常温和地说:“傅医生,那就太不好了,倒好像是我无能,解决不了这种小麻烦似的。那么,咱们这样好不好,今后呢,你帮我做一点事。今天呢,我派人送他走,怎么样?”
这么一个说法,大出傅雪岚意外,她甚至想到其他地方去了。
她警惕地盯着他问:“帮你做什么事?告诉你,我可是拿手术刀的人,你就不怕我半夜里……”
这下子,杜先生竟然放声大笑起来了,并且是仰天大笑,非常快乐的样子。
他说:“让你做什么呢,我还没想好,但肯定不是你想的那件事。你同意了吗?”
傅雪岚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只能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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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想到的是,杜先生后来让她做的事,就是做一名随叫随到的帮会医生。
她后来才逐渐明白,杜先生的生意有一大特色,就是黑吃黑!
他手下的弟兄们持械斗殴、打打杀杀那是常有的事。这样,那些打打杀杀的弟兄们就难免受伤,甚至受重伤。若是没引起捕房注意,还可以送到医院里治伤。但是,要想不引起捕房的注意,实在也是一件很难的事。
所以,这半年多来,傅雪岚已经好几次给他手下的弟兄治疗外伤了,并且多数是在夜里。什么库房里、地下室里,伤员在哪儿她就得去哪儿。
不过,杜先生做事相当注重细节。她每次给那些满身是血的人治完伤,都有人递给她一个信封,并说,这是杜先生交待的。
那里面是很可观的一笔出诊费。
现在,当汽车终于停下来时,傅雪岚还是有些意外。今天治伤的地点,竟然就在杜公馆。对她来说,这还是第一次。
1-19
几分钟之后,傅雪岚被引进到楼下的饭厅里。饭厅中间的一张长桌子上,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已经陷入昏迷中了。
杜先生坐在墙边的一张椅子上,几个弟兄则站在墙边。
他看见傅雪岚进来,就向桌上的人指了一下,说:“傅医生,有劳了。请你想办法让他醒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傅雪岚没再说话,放下药箱,给自己换上白色手术服,戴上乳胶手套和口罩,就开始给那个伤员做检查。
这个人身上的伤只有两处。脸上的一道伤,又宽又长,看上去血肉模糊,很可怕,却并无大碍。上腹部的伤只是一道小刀口,但满身的血,都是从这里流出来的。
她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伤口最危险。
她先在桌边铺上消过毒的粗麻布,解开器械包,将各种手术器械摆放整齐。
然后用剪刀剪开伤者的衣服,用生理盐水清洗他的伤口和周围的皮肤。只要稍一用力,一股一股的血就从伤口里流出来,显然已伤到重要血管。
她是外科医生,又治疗过各种外伤,看清这个伤口就让她有点疑惑。
这个刀口整齐光滑,干脆利落。用这么锋利的刀杀人,随手多刺几下,绝不会让人意外。但此人全身上下只此一刀,显然不是乱捅的。
她谨慎探查这个伤口。匕首从这个位置刺进去,刀尖如果上挑,则可能刺破心脏。如果刀尖向下压,则可能重伤肝脏。无论哪一种,这个人都活不到现在。
那么,傅雪岚忍不住隐约有一种异常的感觉或者猜想,杀手似乎要留此人一命!
但是,为什么呢?她想不明白。
她此时已顾不得这些了,还是救人要紧。
她先在伤口周围注射了麻药。治疗过程中,痛感神经也会像闪电一样乱窜。她可不希望这个人乱动。之后,就干脆利落地用手术刀扩大伤口。
这时,她就听到周围人的嘴里,发出咝咝的声音,似乎受到惊吓。
用器械扩张刀口,手指和镊子在伤口里一番检查。她终于看清楚了,这个人被伤到一条动脉血管,血液正在涌出。她按压那血管一分钟,但没有效果。
那么,她只能先缝合这条血管了。
她抬头向周围的人看了一眼,说:“我药箱里有一副眼镜,谁能帮我找出来。”
周围的人都傻了似的看着她,谁也没动。
倒是杜先生缓缓走过来,打开药箱寻找。他找出一个眼镜盒,里面是一副怪模怪样的眼镜。
他问:“是这个吗?”
傅雪岚说:“就是这个,显微眼镜。我要缝合他的血管。”
他就把眼镜架在她脸上,又问:“他有救吗?”
她谨慎掂量一下,说:“一半一半吧,我尽量。”
接下来,她从器械包里找出鱼钩似的缝合针和细细的普里灵缝合线,开始缝合被利刃划破的血管。
只见她双手快速地取用镊子和剪刀,几个灵巧的手指则像翻花似的给缝合线打着结。周围的人都看呆了,大气都不敢出。
缝好血管,血液不再外流,让她松了一口气。再接下来,就是清洗和缝合外面的伤口。这一步也完成后,她让两个弟兄把伤员扶起来,给他包扎伤口。
现在,她要考虑另一个问题了。这个人流失了太多的血液,如果不给他输入一些体液的话,他甚至可能醒不过来,那就前功尽弃了。
想清楚这一点,她动手在一只烧杯里调制输入液。
她确实听说过,国外已开始生产配制好的输入液。但现在,她要用的话,就得自己配制。即使在医院里也是这样。
她尽可能精确地在烧杯里放入15克的羟乙基淀粉醚,然后慢慢加入2.25克的氯化钠,一边加入一边搅拌。之后,又添了一点点氢氧化钠。最后,再用蒸馏水将这些药物稀释调匀。
配制好后,她从药箱里拿出一支大号注射器,吸了满满一针管输入液,再装上大号针头。她再次听见周围人的嘴里,发出咝咝的声音。
她不用看就知道,他们都被这个大针管吓住了。
她在伤员的胳膊上找到静脉,准确刺入血管,然后就开始缓慢注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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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注入过快,会要了这个人的命!
傅雪岚弯着腰,慢慢注射。时间不太久,她额头已渗出密密的汗珠。
杜先生不动声色地走过来,掏出自己的手绢,轻轻给她擦汗。
注射到一半的时候,伤员有了动静,似乎要挣扎扭动。
她向周围的人恐怖叫道:“你们都过来!按住他!不要让他动!”
所有人都涌了过来,有人按头,有人按身体,还有人抓住他的手。所有人都张大了嘴,看着傅医生继续输入。
等输入终于完成后,伤员仿佛知道似的,长出了一口气,眼睛也睁开一条小缝。
杜先生俯身过来,盯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
傅雪岚拿着器械走过来,轻声说:“杜先生,我要治他脸上的伤。”
杜先生扭回头,却是一副凶神恶煞的脸色,盯着她说:“脸上不要命,等一等没关系。你让他清醒过来,就是现在!我有话要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