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穿着一件长及脚面的旗袍,细细的腰肢如风中弱柳一般,左右摇摆,更显出她的苗条和妖艳。她光洁的胳膊上,挂着一只巴掌大的小包。
她那么毫无顾忌地走进令人恐怖的棉布弄,大步走过来,只几步就走到保镖面前。
这么一个女人,就让保镖有极短暂的愣怔。
忽然之间,那女人猛地高抬起一条腿,向他头顶劈踹下来。
在那个瞬间里,保镖眼里看见的,只是一条雪白大腿突然高扬到眼前。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女人大腿深处掠去,老天!他竟没看见裤衩的边缘!她下面光着吗?
就在他猜想的刹那间,女人高跟鞋的铁后跟,刀似的从他脸上劈划下来。
哎哟!妈呀!他脸上的剧痛还未及反射到大脑里,就看见那女人手里出现一把雪亮的匕首,并且干净利落地刺入他的上腹,又瞬间拔出!
就在他向后倒下去的时候,心里又在猜想另一个问题,那女人从何处拔出匕首?她身上无处可藏呀!
到了这时,脸上和腹部的剧痛才像闪电一样射进他的大脑里。
他倒在地上,恐惧到了极点,一手捂着血液喷涌的腹部,另一只手撑着向后退去。
他清楚看见,赖先生一手撩起长衫下摆,一手向前伸着,恐怖地尖叫着,向弄堂口跑去。他原本整齐的头发竟在脑后飘扬起来。
但他并没跑出多远!
那女人就如鬼影一般扑到他身后,一把扭住他的胳膊,眨眼间赖先生就被抡到空中,又被她重重摔在地上。那女人骑在赖先生身上,一记直拳,猛击在他的脸上。
保镖此时恐惧到了极点,拚命向后退,终于退进一条狭窄的过道里。
他颤抖着爬起来,顺着过道踉跄跑了。
川上武介带着他的手下冲过来,看一眼失去知觉的赖敦德,就问:“那个保镖呢?”
秋津雅子猛地扭回头,目光凌厉地盯他一眼,“跑了!”
“没死?”他又问,似乎不相信。
“暂时死不了!”她向两个手下作手势,示意他们背起赖敦德。
“那就,不管他了!”川上把手指伸进嘴,吹了一声响亮的呼哨。
弄堂口那边跑出两辆黄包车。他们没有多说话,把昏迷的赖敦德,还有那个死亡的保镖分别抬到两辆黄包车上,很快就消失了。
片刻,川上带着手下人出了街口,看着两辆黄包车分头去了两个方向。
此时,他心里有几件事可以确定。
其一,那个死亡的保镖将会被秘密处理掉,不留任何痕迹。至于那个跑了的保镖,不知会对杜月森杜老板说些什么。他明白,不管保镖说什么,都在老师的“妖刀计划”之内,没什么影响!
其二,另一辆黄包车上的赖敦德,将被关进朱葆三路的一间地下室里,绝不会有人发现!
其三,完成了这一步,老师的“妖刀计划”就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
现在,就等着何时启动了!
最后一点,他看着向另一边远去的师妹秋津雅子,知道她还要去“雅丽”酒吧。
她到了那里,就可以轻松一下了。或许,她今晚还可以把某个高官,或者某个公司老板带回家去。
不过,秋津竟然有那么狠辣的拳脚,还是让他有些意外。他今晚还是第一次看见她那迸力一拳,将赖敦德打昏过去。
他跟在前面的黄包车后面,走在渐渐安静下来的街道上。
他心里猜测的是,老师的“妖刀计划”,什么时候开始启动?所有准备均已做好,再等待下去,就可能失去良机!
川上将赖敦德送到朱葆三路的情景,就被蹲守在那里的陈子峰和萧安城看见了。
1-11
这个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在朱葆三路路口的阴影里,几乎等了四个小时。陈子峰几次考虑放弃,但还是坚持了下来。
就在这之前,发生了一件他们谁都没想到的事。这是一件小事,却让他们热血沸腾。
在他们身后不远的窗户里,不知屋里的人是失眠还是怎么的,竟然打开了收音机。
就是收音机里那个女播音员的声音,让他们大吃一惊。
老天!那是若兰的声音呀!
在同济大学绿树成荫的校园里,他们三个人经常一起散步聊天。
她是那么美丽温柔,那么文质彬彬。她说话的时候,嘴角上总是漾起迷人的微笑。她低垂的长睫毛微微颤动,很显然的,她喜欢和他们散步聊天。
他们更喜欢她!
他们在她面前,就像躁动升起的朝霞,不知如何才能更绚烂更美好。他们最经常的感觉是,手足无措,像两个傻瓜一样,要打一打,斗一斗才好。
但是,他们去参军的事,却没有告诉她!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
他们都能想像到,若兰见不到他们,会有多伤心!
他们事后感觉,不辞而别,简直就是混蛋行径!
后来,他们在杭州训练班里经常见面,但他们从未提起若兰。
他们都察觉到了,对方也爱上了若兰。若兰,廖若兰,是他们两人心中的最爱!
在收音机里,若兰的声音仍然那么温柔动听,甚至,还有一点俏皮。
她说的是:“……各位听众猜猜好伐,这位老公如何对老婆说?哇,他狠巴巴地对着电话说:‘嘢,侬烦色了!男宁在外面不就是同事、旁友聚聚会,喝喝老酒,嘎嘎讪湖!吾等些就回去了!勿要搞伐清爽!’他老婆就在电话里俏俏地说:‘咦一一,侬现在,也蛮狠三狠四额。’老公说:‘吾要挂了!等些就回去!’砰地挂掉了电话。哇,他老狠哩!可是,过一下下,老公又偷偷给老婆打来电话,小声说:‘老婆,吾在外面扎记台型,回来吾就惧擦板(跪搓板)。’又说:‘侬晓得伐?阿拉上海男宁的作为,不吃四大金刚,不吃宵夜,不吃红双喜,不兜外滩,不兜静安寺,不泡吧,不刚上海闲话,不懂吵相骂,不会豁胖,不接领子,不看樱花,不搓麻将……侬是上海宁伐?”
屋里那位听众咯咯大笑起来,好不快乐。
窗外的陈子峰和萧安城,也在脸上露出会意的微笑。
若兰的上海话,真是好听,越听越爱听。
萧安城还想继续听下去,却被陈子峰用力抓住手腕,示意他不要动。
他慢慢扭回头,就看见街那头有一辆黄包车飞跑过来。
这个时候,即使是五光十色的朱葆三路,也渐渐安静下来。
街上几乎没什么人,那辆黄包车就很显眼。车上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的脑袋歪在一边。这种情景就很让人怀疑了。那辆黄包车很快就拐进一条弄堂里。
陈子峰立刻从阴影里走出来,走到那个弄堂口的对面,向里面张望。
弄堂里灯光很暗。但他们都看见,那个黄包车夫放下车把,直接就把那个没有知觉的人背起来,车上的另一个人则从旁扶着。他们一起进了一扇石库门里。
陈子峰咬牙切齿地说:“黄包车夫什么时候这么好心!”
萧安城也低声说:“要是病人,应该送医院才对,怎么往家里拉?”
陈子峰看他一眼没说话,径直穿过窄窄的街道,走进那条弄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