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老周的背影,我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当初决然将我留下,并许下一个在所有人看来几乎都很难实现的承诺的人,最终会背叛自己曾经对我的保证,把我送到农场那样暗无天日的地方。
如果一旦这成了事实,我该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如果老周和我说:“你想留下来,就必须去农场;不去农场,那就卷铺盖滚蛋回家。”我该怎么选择?我又能怎么选择?
我的身心彻底被杂乱的想法充斥着,我感觉我整个人都陷入了停滞的状态,就像悬空的冰,只需要随手一个抛弃,就会瞬间落在地上摔的连渣都不剩。
“红七连没有带不出来的兵,我周长兴没有带不出来的战士!”
这是老周当日在营长老干面前亲口所下的承诺,也是对我的一个保证,我因这个保证而拾起尊严,我因这个承诺而痛苦的训练。
如今呢?
“想什么呢!”老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忙完,他依然坐在办公桌前,只是他的身体朝着我的方向,看着我的时候,我分明感受到他眼中的那股似笑非笑的意味。
老周笑着骂了一句:“李少泽那个混蛋玩意,嘴巴真是够贱,他是不是在门口和你说什么啦?”
我心里一惊,我还什么都没说,老周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我狡辩着:“没有没有……李少泽什么都没和我说……他就和我说什么新兵体能大比武……”
“呵呵……”老周笑了笑,“怎么,你也想参加?”
我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我说:“连长您别拿我寻开心了,我什么情况您还不清楚吗?就我这脚……”
老周的笑容一下子就收了起来,他说:“赵晓东你知道我最看不起什么样的人吗?”
我说:“连长,我不知道。”
老周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孬——种!”
我的心里瞬间火大,可眨眼间火就没来由的熄灭了。
我还有什么资格反驳和辩解,曾经我最看不起的那类人,现在自己却亲身感受了一下这种滋味,如果说部队是一锅美味的汤,我想我一定是那颗最坏的老鼠屎,搅乱了所有正常的秩序。
老周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他说:“可不可以和连长讲讲你以前?没当兵前?”
我说:“没什么可说的,以前的事有什么可提,现在都做不好。”我可以感受的到,我的声音是多么的绝望,甚至我心里都已经开始骂娘了,这么半天左扯又扯不入主题,难道就是先安慰我,然后告诉我一些坏消息?而且刚开始听老周的话,好像李少泽和我说的那些话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我站了起来,说:“连长,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挺得住。”
老周说:“现在不就是在说?找你来就是闲聊,能有什么事?”
我苦笑一声,说:“连长您别逗我了,我实话和您说吧,李少泽已经和我透露了,他说您准备在新兵连结束后把我送到农场,您叫我来就是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老周指着我身后的凳子,喊道:”你他妈给我坐下!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面无表情。
老周说:“他只听到了一半,找你来确实和这件事有关,但不是他说的那样,营长找我谈话了,也没说什么,就是告诉我,你新兵连三个月结束后不用回家了。”
我冷笑着,我说:“知道,不就是去农场吗?”
老周问我:“那你想不想去农场?”
我说:“不想。”
老周说:“那就行了,没有说一定让你去农场。新兵大比武你必须参加,只要你能取得名次。”
我问:“什么名次?”
老周盯着我,许久,说:“前十!”
我倒吸一口冷气,这样的目标对我来说简直难如登天,可能在一些俯卧撑,仰卧起坐还有引体向上等体能科目我还可以加倍努力,可是三公里越野这个科目,我到现在拼尽全力也不过二十分钟勉勉强强跑完,这样的龟速让我在全团的所有新兵的大比武中进入前十名,几乎是不可能的。
老周说:“你有没有信心以及能不能做到,这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我只是告诉你,营长虽然不准备和上面打招呼把你在授衔前送回家,但已经决定在你新兵连结束后,就把你送到农场度过未来的两年,现在只有你自己能够帮你自己,新兵大比武是你唯一的机会,你只有在新兵大比武里进入前十,才能证明你是一个真正值得留下来并不会给全营拖后腿的新兵,否则,你的军旅生涯将会在农场里慢慢走向终点,这是你的选择,至于你能否做到,同样是你的事情。”
我沉默了。
老周说的没错,这仅仅是我的事情,跟他无关,跟任何人都无关,能帮我的只有我自己,不想去过那种黑暗的日子,就努力的证明自己的价值,否则,谁也帮不了我自己,未来是自己创造的,尊严是靠自己搏来的,无论行与不行,无论能否做到,此时此刻我能做的就只有拼尽全力,至于未来怎么样,谁也说不清,如果不拼,那就真的没有未来了。
我站了起来,敬了个军礼,我说:“连长,我知道了,我一定努力争取,无论希望大小,我一定会以我十二万分的努力让自己在比武中赢得名次。”
老周点了点头,在离开连部的时候,我隐约听到老周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带着莫名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