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哈哈大笑。
“真是吴团长啊?看你这军衔,已经是中将了,升官了吧?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啊?”林创惊喜地问道。
民国二十六年,林创在济南执行暗杀板田寿之任务时,顺带着把身陷囹圄的吴文给救了。
吴文时任韩主席的手枪团团长,跟林创并无半点交集。
而他的副手秦光是军统的人,林创也是应秦光之请才出手相帮的。
没成想,事成之后,吴文对林创的救命之恩只字不提,只将李洪林营救出来这点人情,加上五根金条,要跟林创两清。
当然,五根金条林创是看不上眼的,又气吴文的人性凉薄,于是拂袖而去。
有这么一段恩怨在,林创本来对吴文芥蒂很深,如果不是在如此情境之下相见,那是一辈子都不会理他的。
“见笑了,中将师长。”
吴文笑着说道:“真是对不起。手下去抢盐,没想到林先生也在船上,要不是审问叛徒,我还蒙在鼓里呢。虽事出无心,但也是对恩人不恭,请林先生大人大量,千万不要见怪啊。”
林创听了,眼波一闪,笑道:“哪有什么恩人不恩人的?咱们不是两清了吗?”
“林先生这话让吴某汗颜啊。这里不是说话之处,咱们正房去谈,请。”吴文说着,做了个请势。
出了西屋来到院子里,林创发现除正房门口有两个当兵的站岗之外,并不见其他人。
进入北屋,林创才发现,吴文已经备下了酒席,一张八仙桌上,摆了四道菜,一壶酒。
“林先生请坐。”
吴文让道。
林创的老习惯是到一个陌生地方,先观察环境。
他四下一打量,发现除了这间正房外,东边有一道门,门上还挂着门帘。
这种结构,正房一般做客厅用,东屋是主人的卧室。
再看家具摆设,感觉都有年头了,桌椅柜都是前清的样式,中堂挂着一幅山水画,两侧一副对联,上联是:“雪水烹茶天上味”,下联是:“桂花煮酒月中香”。
画、字、联都不俗,可见屋主人应该是个文化人。
除了两人外,只有一名勤务兵在旁伺候,屋里再无他人。
“就我们两个人?”林创问道。
“就我们两个人。故人相见,又是恩人当面,吴某正好可以一叙衷肠,所以不愿旁人打扰。”吴文道。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真的,我是又渴又饿,请吴将军不要见怪。”
林创说罢坐到西边客位,也不管吴文,拿起筷子就吃,端起酒杯就喝。
吴文坐下,微笑着看林创吃喝。
林创一顿胡吃海塞,很快就饱了。
他放下筷子,笑着向吴文表达歉意:“不好意思,吃相不雅。”
“哈哈哈……!”吴文大笑起来:“身处险境安然酣睡,不拘虚礼肆意吃喝,林先生大度啊。”
“过奖,过奖。说好听点是什么大度之人,说难听点其实就是个没心没肺之人。”
“林先生要是没心没肺之人,这世上就全是傻瓜了。”
“吴将军,济南一别,已有数年,前段时间听说你到了鲁南,不知道为什么又到了苏北?”林创问道。
“别提了。日本人打到济南,韩主席为了保存实力,实行了不抵抗政策,没开一枪就跑了,我也跟到了鲁南。后来韩主席坏事,我也就成了没娘的孩子。
没办法,虽然是后娘养的,但咱不会当汉奸,就跟了委员长。
后来在鲁南跟日本人打了几仗,越打人越少,在鲁南也无法立足,被逼无奈,所以就到了苏北。
到了苏北以为日子会好过一点,可是周围全是日本兵,委员长给的给养本来就少,这下彻底进不来了。没办法,只好找大户借粮,勉强度日吧。
这不,部队没盐了,手下才想起到长江上打劫压舱盐。”吴文道。
“我说呢,扬州有日本军一个联队,长江上又有日本军舰和巡逻艇,谁会这么大胆子去长江上劫船?原来也是被带无奈,才火中取栗啊。理解,理解。”
说完,林创站起身来:“吃得太撑了,走动走动。”
掐着腰在屋里走了几步,走到里间门口时,偷眼一瞧,见吴文面露紧张之色,于是深深地吸了口气,回到座位上。
“吴将军又是从哪里知道我的事的?”林创又问。
“手下劫盐回来报告,说抓到了几名日本人和汉奸。我平生最恨日本人和汉奸,一听这话,当即审问那两个汉奸。
一审才知道船上竟然有五名日本高级特务,还有一个就是你了。”吴文道。
林创听了微微一笑,问道:“吴将军,你图财可以理解,难道还要害命吗?”
“这话怎讲?”吴文诧异地问道:“林先生,你不痛恨日本鬼子和汉奸?”
“吴将军这话说得,我为什么要痛恨日本人和汉奸?要知道,我头上还顶着汉奸的帽子呢。”林创答道。
“林先生,我知道,你这是防着我呢。刚才已经说了,你曾经有恩于我,我吴某人不会忘记,更不会害你。
我知道你是军统的,当年我不想认那份恩情,倒不是吴某人人性凉薄,实则是不想跟军统有过多纠葛,还请林先生谅解。
现在嘛,日本侵略中国,但凡我国人,都应该响应委员长号召,拿起枪来跟日本人干。
所以,咱们算是同道中人。”
“吴将军错了,咱们不是同道中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敌人。”
“哈哈哈……,林先生说笑了,咱们怎么不是同道中人?我明刀执枪沙场鏖战是抗日,你卧底敌穴秘搞情报同样是抗日嘛。”
林创一听,仰天狂笑:“哈哈哈……!”
笑声不歇,只是笑声中有些悲凉:“吴将军,你可高看我喽。”
“难道不是吗?”吴文深邃的眼睛盯着林创,问道。
“唉,说起来一言难尽。”林创叹了口气:“说实在的,我也想报国,可惜报国无门。”
吴文一听,眼前顿时一亮,问道:“现在所有抗日的人都团结起来了,国红两党这么大的仇恨都摒弃了前嫌,林先生怎么说报国无门呢?”
“吴将军有所不知。”
“愿闻其详。”
“好,那就跟吴将军好好说说压在我心里的愤恨,只是希望我说完,吴将军若念及往日情分,放我回上海,另外,我那几位朋友,也请一并释放。”
“此事稍后再说,林先生请讲。”
“吴将军只知道我是军统的人,可能并不知道当初我在南京所立的功劳有多大。这么说吧,光日本间谍我就抓了几十个甚至上百个,缴获电台五部,密码本三本,可以说,当时在特工部,我破的案子最多,立的功最大。若按我的功劳,升个上校都不成问题。
可惜啊,因为我是山东人,始终得不到李春风的赏识,进不了特工处核心圈子,对我的升迁,也是压了又压。
这些也就算了,后来因为一个小案子牵涉到了我的一个朋友,我想又不是什么大案要案,朋友求上了,也不好推脱,于是就想办法救了。
没想到,这么点小事,就惹恼了李春风,说什么也要枪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