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到达一个较高的位置时,别人只会羡慕你的风光,没人管你脸厚不厚,心黑不黑——这就是陈怀君的生存哲学。
“查!把这个人的照片多冲洗一些,队里弟兄们人手一张,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人找出来。”陈怀君对手下队员胥宝坤道。
“队长,是明查还是暗查?”胥宝坤问。
“暗查。尽量不要弄出大动静。就从他消失的那个酒馆查起。”
“那,袁佐才这里怎么办?”
“嗯,其他暗子都撤掉,就留这个酒楼的监视点,另外,街上不要留人。”
“还拍不拍照?”
“拍。”
“是!”
胥宝坤明白了,除了密查那个可疑人之外,其他安排基本是沿用林创的做法。
看来,他内心并不否认林创的做法是正确的。
所异之处就在于,林创的侦查重点放在了袁佐才这里,而陈怀君则把重点放在了可疑中年人那里。
陈怀君有些急功近利。
当然,他根本没有想到,林创其实已经掌握了袁佐才的秘密。
小林正泰,二十六岁,是上海影佐机关秘派到南京的一支日本特务小组组长,化名高旭泰,公开身份是逸仙桥小学的算术教员。
他这个小组的主要任务是策反南京卫戍部队将领,搜集军事情报。
半个月前,代号叫“木漏日”的特工报告,说策反了江阴要塞一名作战参谋易名杰。易名杰告诉“木漏日”,只要给他二十万法币,他可以从别人那里搞到一份江阴要塞驻防图,并可以提供南京卫戍部队的所有番号、武器装备等。
这个消息令小林正泰大喜过望,当即把消息电告上海并请提供二十万法币经费,影佐机关长影佐仁雄当即拍板,命一名特工携带二十万法币来南京。
因为二十万法币不是小数目,一个携带目标太大。所以,这名特工没有坐火车,而是选择了开车前来。
结果,在路上遇到了36师设卡盘查。
日本特工无法逃脱,只好谎称自己是一名商人,携带大量法币是想从南京进一批棉布。
士兵们在车后备厢发现了二十万法币,赶紧报给了师参谋长向矩贤,向矩贤一听来人身份,立即起了贪墨之心。编造个理由,把钱给扣下了。
这名特工不干,大吵大闹,吵着要告上军事法庭,结果被当兵的揍了个半死,撵回了上海。
影佐仁雄得到消息后,一时之间无法再凑齐这笔巨款,二是考虑到沿途安全无法得到保障,遂电令小林正泰就地想办法筹措资金,确保得到那份紧要的军事情报。
无奈,小林正泰这才启用了袁佐才这颗暗子,也才有了“二十万法币诈骗案”。
这个案子弄得沸沸扬扬,小林正泰很快就知道了,当然,他第一时间就明白,这肯定是袁佐才的手笔。
随即丨警丨察封锁了车站、码头、各主要交交通路口,严密盘查过往行人。
小林正泰没敢第一时间去抄纸巷查看动静,想等风声过后再说。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案发后第二天,丨警丨察严密的盘查结束了,后来一打听,说是丨警丨察把诈骗犯给抓住了。
小林正泰大惊,当即给学校请了假,到抄纸巷附近观察情况。
他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就算袁佐才最后招架不住,说出全部秘密,丨警丨察也不可能找到他的头上。
因为,他知道袁佐才的全部,袁佐才却不知道他的一丝一毫。
第二天袁佐才被放出来,小林正泰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
是宗玉文出面保了,还是丨警丨察欲擒故纵?还是袁佐才已经叛变了?那二十万法币还在吗?这一切他都不敢确定。
从道理上说,丨警丨察就算给袁佐才上刑,小林正泰也敢说,就凭袁佐才受过的训练,没有三十六个小时,丨警丨察根本不可能摧毁他的意志。
所以,他更愿意相信是宗玉文出面了。
不过,搞情报工作最忌冒险,任何危险的苗头都有可能最后酿成大祸。所以,他必须搞清原因,才能决定如何实施下一步计划。
为了保险起见,选择了跟踪袁佐才。他相信,若是袁佐才还在丨警丨察监控之中,他一定可以发现端倪。
小林正泰临出门的时候化了妆,把脸上和眼角处弄出些皱纹,长袍里穿了几层衣服,显得肥了一圈,走路时再稍微驼一下背,就从一个青年变成了一个中年大叔。
袁佐才被放出第二天一大早,小林正泰跟着他从家里一直到了工商部,没有发现有人跟踪,而且,他欣喜地发现,袁佐才自己也做了几个反跟踪动作。
这说明,他没有叛变,他也在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安全了。
整个上午,他都在工商部附近观察,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甚至他还看到了袁佐才一脸笑意地跟同事打着招呼,可以看出他的心情不错。
中午时,小林正泰跟踪袁佐才到家之后,丝毫不停,顺着抄纸巷往南走,拐到延龄巷的时候,他在死信箱所在的那个破败的院子前稍作停留,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对袁佐才的安全又增加了一份信心。
他的住所在吉祥街,出了延龄巷往东不远处就是。
刚出延龄巷,拐弯的时候,小林正泰眼睛余光发现身后百米处有个人跟了上来。
一瞥之间,他就把那个人的衣着和走路姿态记在了心里。
走了一段路,他发现那人老是不紧不慢地跟在自己身后,自己快他也快,自己慢他也慢,始终保持着百米的距离。
他明白,这是被人盯上了。
不过,他有办法甩掉这个尾巴,而且还不会留下隐患。
一年以前,他刚来南京时,就发现了一个甩脱跟踪的好地方,就是太平街一个叫作“一江鲜”的鱼馆。这个鱼馆有一个后门,客人上茅房时,就会发现这个后门,而且,这个后门是不上锁的。
发现这一点之后,小林正泰再也没有去这家鱼馆吃饭,为的就是将来作为脱身之用。
小林正泰带着那条“尾巴”拐进太平街,正是吃饭的当口,“一江鲜”里客人正多,小林正泰进去,穿堂而过,迅速从后门出了“一江鲜。”
回到家里,小林正泰撤去伪装,定了定心神暗暗分析道:“看来,袁佐才还是暴露了,丨警丨察不是没有监控,而是监控更加隐秘了。我就跟在袁佐才身后两次出现在抄纸巷,就被人盯上了。没有在工商部布控,说明丨警丨察只在抄纸巷秘密监视,也说明,他们没有在袁佐才的住处搜出那笔钱,更进一步说明他们关注重点是钱而不是袁佐才这个人。由此可以判断:一,袁佐才没有暴露真实身份;二,袁佐才没有承认自己是诈骗犯;三,丨警丨察之所以跟踪我,很可能怀疑我是他的诈骗同伙;四,丨警丨察没有关键证据,只要那笔钱不作为赃物被取出,那袁佐才就是安全的。”
“所以,近期我是绝对不能再去抄纸巷了,也不能采取别的方式与袁佐才联系了。至于那笔经费,还是电告影佐机关长,想一想其它途径吧。”
陈怀君的侦查工作陷入了僵局。
胥宝坤带着小林正泰的照片去了“一江鲜鱼馆”,把老板和伙计都叫来一一辨认,却没有一个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