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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冯童很快又扶起了他,汗水顺着额头滑进眼睛里,程勉也不敢擦,更不敢回席,直着yao却死死低着头,心惊r跳地等待着。

“他是极能干的人,亦有自己的抱负,可惜出身不好,即便是生M_嫁给了安王,身世也难以够得上升迁。按理说,他是不该坐这个位置,可不试试,我都替他不甘心。”皇帝徐徐道,“但如果你不愿意他忙得日夜颠倒,我就给他再换一换。”

程勉看着自己的汗水摔在地板上,重重咽下一口气,还是心怀着最后一线侥幸,战战兢兢地哑声道:“陛下说的是朝廷的大事,我一窍不通,实在是听不懂**这绝不是假话。”

“哦?你不想他紫袍金带,做人上之人么?”

又一粒汗滑进程勉眼中,他闭上眼,等这片刻的刺痛过去:“他如果想,自然会去挣。我实在不敢——也不能替他拿主意。”

程勉不知道这“人上之人”还能有什么好处。即便是有,难道是可以开口求来的么?他低头太久,颈子酸得难受,又久等不到皇帝的下一句话,实在忍不住,忐忑地抬头,偷觑了一眼皇帝

虽然只是很快的一瞥,但他还是能看见皇帝脸上带着笑意,没有丝毫不悦或是怪罪。见到程勉抬头,他笑容还shen了几许:“他竟找到了你。”

也不知道为何,这句话让程勉的心狠狠一沉,简直像是被人用力攥了一把。程勉下意识地眼热了一瞬,只听皇帝说:“他既然找到了你,以你于我的情谊,我爱屋及乌,瞿元嘉的前途全在你一句话。”

这熟悉的四个字从未如此刺耳,程勉一时间觉得如坐针毡,好不容易收起来的汗意又开始冒了。他踟蹰良久,终于摇头,轻声道:“天下没有陛下不知道的事情。虽然陛下知道了,求陛下当不知道吧。”

皇帝还是笑,轻描淡写地问:“要是你想起来了,后悔了,怎么办?他反悔了,又怎么办?”

程勉不语。一gu看不见的热流在body里流窜。他看不见也捉不着,莫名觉得后脑勺痛得厉害,一个字都想不起了。

程勉用力咬了咬*尖,试图以新的痛苦来压住旧的。nei心稍定后,他抬眼,顾不得唇间弥漫的血腥味,定定望向皇帝:“他反悔由他。”

皇帝轻轻拊掌,目光移向身侧的冯童,喟叹一般轻语:“真是瞿元嘉找到的人。”

言罢,他离座而起,亲手扶起早就在不知不觉浑身发抖的程勉。程勉两gu战战,几乎站不住。但没想到的是,皇帝虽然病容满面,手上的力气依然不减,将他扶得稳稳的:“你不用害怕。我早就说过,无论谁找到了程勉,万户侯都是当得起的。何况还是瞿元嘉。”

重新落座后程勉的心还是跳得厉害。但这时皇帝已经不再提这件事了,转而说:“这一次送走颜延,又是不知道多久才能见到了。我捎了些东西让他带回去给连州一众人,你既然还是不记得,礼物我一并备下了,但送别的话还是要你自己说。”

他不再提瞿元嘉,程勉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跟着转开话题:“颜延大人**颜延和我虽然没见上几面,我也不记得他,可他待我十分好,还将云汉送回来,我是十分_gan激的**”

“云汉还养在北苑,你几时想牵回去,就派人传个话。不必自己跑了。”

“它还好么?”

皇帝点头:“能吃能跑,还是脾气大,寻常人不能近身。”

“它恐怕不认得我了。”

“上次去见到常青了么?你要是不嫌弃,将云汉留下,常青牵走吧。它脾x温顺,年纪更轻些,也是一匹好马。”

“不用不用**”

皇帝全不搭理他的推辞,吩咐冯童道:“冯童,记得稍后将常青送到程勉家里。反正瞿元嘉借了半边院子,有他在,不怕没人照看马。”

程勉再不敢做声了。

后来颜延也到了,见到皇帝后,他也大为惊讶,于是送行的这顿便饭多半都是颜延在关照皇帝留心body,程勉头一次看见颜延居然能这么絮叨,nei心惊讶之余,更侥幸自己再不用开口了。

皇帝j神不济,这一场宴席个把时辰就散了。他坚持要亲自送一程颜延,颜延固辞不受,说:“我是年近不惑的人,算是过完了半生,论送别的滋味和经验,比陛下恐怕是知道得多些。这一次连程勉都见到了,将来我们再想到京城时,就知道故人不止陛下和冯童,这就是最好的事情了。人生在世,欢乐少而苦痛多,欢聚少而别离多,才是

常情。相见是快活,送别则苦,还请陛下给我留一点面子,不要看我因离别而悲苦吧。”

不同于皇帝和程勉,颜延喝了不少酒,说话时连州口音都出来了。谁知皇帝听完,微笑着摇头:“正是忧多喜少,更该一分一毫都不*费。本来只想送你到殿外,你说了这么多,我改变了主意,要送你到宫门。要是再说,二月二日,我就要去城外亲送了。”

颜延一怔,哈哈大笑起来,笑罢一手携起皇帝,一手挽住程勉:“既然如此,那就送到宫门。”

于是三个人真的一路走到了宫门口,但一路上,谁也没有再说话。迎面而来的风里已经多了一分暖意,寂寂然的路程上,偶尔也能听见悦耳的鸟鸣声。在丽景门前,皇帝目送着颜延上了马,忽然,他上前几步,牵住了马头,柔声说:“颜延你等一等。”

颜延勒马,问:“陛下还有话要吩咐?”

皇帝转身,走到宫墙旁的柳树下,折下一条柳枝——元月将过,丽景门又在宫城的东侧,是整个大nei最暖和的一角,生长在这一隅的柳树竟然已先一步绽发了新芽。皇帝将柳枝先递给程勉,示意他交给颜延,然后看着马上的颜延,缓缓开口:“钱粮人马,是天子给连州刺史的;珠宝翠玉,是送给小葛和未来的小裴郎君的;但这枝新柳,是程勉与萧曜赠与裴翊的。连州路途遥远,你一路珍重。早日重逢吧。”

颜延从程勉手里接过柳条,郑重之极地揣进怀里:“相见已是重逢。陛下、文卿、老冯**都珍重吧。”

软新色的neng芽拂过程勉的掌心,所带来的rou_ruan触_gan久久无法散去。望向含笑放开手的皇帝,刹时间,程勉忘记了即将出口的所有言语。

何处春生

“连州的春天?那还早着呢。”

说完这句话,颜延一扬马鞭,遥遥一指:“不像京城,不仅宫墙nei柳树已绿,墙外也有了春意了。”

顺着他所示的方向,程勉转过目光,果然见到自丽景门往东,一直到护城河畔的东南角,那一排高大柳树的梢头已然点缀上了星星点点的翠色,仿佛一团团的绿云。

这蓬蓬的绿意十分可人,但程勉的注意力却很快转向了别处——本该在家陪伴、侍奉M_亲的瞿元嘉,正站在一棵垂柳之下系马,显然也是刚到不久。

若是以往,程勉不知道该如何高兴,但眼下忽然见到他,心里不由得重重一跳,生怕他也是奉诏而来。

程勉喉头一紧,强忍着心中的不安和疑问,若无其事对颜延说:“元嘉怎么也来了?”

颜延恐怕是早已经看见了树下的人,笑着随口反问:“不是来接你的么?”

有了之前与萧曜的一场对谈,此时再听到这句话,程勉身子一晃,差点没坐稳。他紧了紧缰绳,朝颜延一瞥,勉强开口道:“他昨日回家去了,不知道我奉诏入宫的事。”

“年轻人哪里愿意和父M_久处?肯定是回家之后见完了父M_,就找个由头溜出来,与亲朋厮混才好。”

一问一答之间,瞿元嘉已经系好了马,转过身后他也很快看见了宫门旁的程勉和颜延,顿时露出了笑容。

他笑得开心,程勉心里反而一抽,几乎不敢看他,又忍不住扬起手,告诉瞿元嘉自己也看见了他。这时颜延又说:“程五,我这一去,下次再来不知是什么时候。瞿元嘉找到了你,他的家人亲近你、照顾你,你与他们交好天经地义,但陛下也是你多年的知交好友,你哪怕不记得旧事,不妨多去看看他。”

程勉顿了顿:“我是陛下的臣子罢了。你自己也说,故人偶尔见见还行,常见才是讨嫌。”

颜延哈哈一笑:“那你就偶尔见见他,不要不见,更不要躲着,只当替我们这些见不到的人关怀一二。他有心事也不与他人说,净生闷气去了,实在吃亏。”

程勉本来想回答“那也轮不到我”,可见到颜延难得一脸郑重,这句话再说不出口,又看了一眼树下的瞿元嘉,勉强道:“我没有躲他。再说,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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