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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阳疼得一个激灵,却没有真躲。

这人敷药的手法异常娴熟,只是掠过伤口的时候,总要稍稍一顿,指尖沾了血才皱着眉移开。华阳痛了半天,渐渐觉得伤口凉飕飕的,说不出的舒服。

陆青川一面替他揉着脚,一面笑问:「道长莫非是为了我来的?」华阳咧着嘴笑了笑,脸上慢慢红了。「自然不是,陆老爷那封信来得不是时候,几位师兄师伯都抽不开身,就我还是个逍遥散人。」「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

「是出了大事。」华阳听到这里,忽然睁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起陆青川:「青川,你不要告诉别人。」「当然。」陆青川应得泰然自若。

华阳凑过去,一字一字压低了声音说:「白云观镇在后山的狐妖跑了。」陆青川端坐着,眼睛黑得叫人看不透。烛火猛地跳动了几下,眼看着要熄了,他腾出一只手,拿镊子把灯芯拔出来一截:「不过是只妖怪。」华阳见他心不在焉,忍不住提高了嗓门:「不是一般的妖怪!」他没说完,自己先咽了口唾沫:「这妖怪现了原形,能有一座山那么大,一口气能吸gān北海,就差没得道成仙了……」「世人谬赞。」

华阳愣了愣,才说:「青川,你说什么?」

陆青川握着他的脚腕,又替他揉了起来:「你接着说。」华阳毫不防备,只道:「若非祖师爷剥了这畜生的皮,用血阵囚在后山,不知得造下多少杀孽。」陆青川手上突然使劲,猛地一拧,只听啪地一声,华阳登时疼得一颤,脸上血色尽褪。陆青川冷笑一声:「不过替你正骨罢了。」华阳犹自捂着伤处,一个劲地倒抽着冷气。

陆青川坐在桌前,拿手帕慢慢擦了手,自顾自地说了一句:「这点小痛,比得过受血阵……」华阳听得一愣,等了许久,仍不见下文。过了半盏茶的工夫,疼痛渐去,脚上也利索了些,忍不住又担心起陆青川,小声道:「青川,我听师兄说了,这妖怪没了皮,一路上急着要借人的皮囊,你到了晚上可别乱走。」陆青川视线还落在沾了华阳血迹的手帕上,过了半晌,才徐徐转向华阳:「不是有道长在吗?」第二章

华阳被他夸得窘迫起来,呐呐良久,才低声道:「青川,我发誓会护你周全。」陆青川一时不置可否。正尴尬时分,窗外忽然有了动静,庭院中不知何时灯火通明,不断有脚步声从四面八分涌来。

「公子,出事了。」

有人叩了两声门,门闩一动,cha在上面的灯笼应声滚落,火苗一下子窜起来,没几下就烧剩一副焦黑的灯笼骨。陆青川只是略一扬眉,上前卸了门闩。

华阳跟着站起来,他腿脚带伤,刚走出几步,便疼得嘶了一声。

陆青川和来人附耳低言了一阵,回头看见华阳,只道:「我去去就回。」华阳吃了一惊,连声道:「我们一块去。」他伸长了手,抓了几下才抓着陆青川。

陆青川正要抽手,看着华阳满身的伤,不由语气稍缓:「道长累了一天,还是好好歇息吧。」华阳反倒打蛇随棍上了:「你采办货物,不也是累了一天?」他那双眼睛,平时看起来只觉稚气,瞪着人的时候,却凶神恶煞的,「青川,我就算瘸了一条腿,布阵掐算总会吧,画符念咒总会吧!」陆青川听得淡然一笑:「我一会就回。」

他覆住华阳的手,华阳下意识地一缩,脸唰的红了,陆青川轻而易举地就挣了出来。

待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远了,小道士这才恍过神,骂了几句,从怀里掏出张簇新的huáng符,用剪刀剪出个驴形,chuī口气,当下变出一匹膘肥体壮的黑叫驴。

华阳在驴头上一拍,翻身上了驴背,一盏茶后便望见一座独门独户的院落,门外密密麻麻聚满了人,陆青川俨然站在人群正中。

华阳jīng神大振,一夹驴腹冲了进去,躲不及的都被他挤到一边。两扇有些年岁的木门,被这头倔驴来势汹汹地一撞,嘎吱一声开了。

陆青川一挑眉,跟着华阳走了进去,院子里到处是铁锈味,没走几步,就在树下找到一具女尸,眼睛的部分只剩下两个血窟窿。

陆青川俯下身,辨认了半晌才道:「是顾姨娘。」华阳呆了好一阵子,瘸着脚从驴背上下来,自怀里取出一面铜镜,咬破手指,在镜后画了道符,端着四下一照。风声渐渐大了起来,从远处传来缥缈的歌声。

红豆未抛,

青chūn已老;

陇上一曲,

魂断一朝。

华阳骂道:「果然又是她!」正要追上去,陆青川忽然按着他的肩膀。

「你先养好伤。」

华阳用力挣起来:「留着她害人吗?」

陆青川反而按得紧了些:「小道长。」他连唤了好几声,华阳这才静下来。

陆青川唤来几个胆大的丫鬟,把尸身收殓了,换了寿衣,回过头,见华阳还攥着拳头站在原地,轻声劝道:「生死命数,都是天定的,你难过什么?」「要是你我死在这里,也是天定的命数?」

陆青川看着他,过了会,竟然笑了:「除了命数,谁奈何得了我。」华阳怒极反笑:「青川,你说什么胡话!我想得开,这是命数未尽;我想不开,这是命数已尽。天命从来都是马后pào,人理才是真的,我从不信有什么天命!」陆青川见华阳气得不轻,静静移开视线,就算不刻意分辨,也能在浓重刺鼻的血腥味里,辨出哪些是属于华阳的血。

多么熟悉,十年之中,日日夜夜,萦绕鼻间,直让他恨得咬牙。

然而天命垂怜,这人如今就在此处。

这样一想,心里反倒静了下来:「小道长,想活的活不成,想死的死不了,琢磨不透的,这才是命数。」华阳低着头,沉默了半天,突然骂了一句:「我不喜欢听什么,你就说什么。」他瘸着脚,掉头就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了一会,又停了下来。陆青川在他身后眯着眼睛,等着他开口。

「青川……」华阳像是慌了神,回过头,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我在。」陆青川应着,嘴角噙着一抹笑。

「你有没有看见我那头黑驴?」华阳用手比划着,不知何时,原本还站在不远处用蹄子刨土的驴子消失得无影无踪。院中残留着雨后湿润的气息,满天月华,照得云层脉络纵横。

陆青川笑了起来:「不见了?」

华阳胡乱地点了点头,额上已经冒了汗。他扶着一棵歪脖子树,四下张望了一会,还是没找到自己的坐骑。

陆青川站在一旁,手背在身后,掌心里握着一张驴形的huáng符,他拢紧手的时候,微弱的火光从他指fèng间透了出来,很快燃成了青烟。

不过是小施惩戒,却忽然想看看他会作何反应。

华阳声音中露着惶急:「我明明放在这,它只是一张符,总不能自己……」他说到这里,忽然抬起头,瞪着陆青川:「陆公子,没想到你还养了一帮偷驴的伙计。」陆青川闻言,敛了笑意,静静地望着华阳。他生得眉目俊挺,这不动声色的一眼,倒像是风chuī涟漪,月色入怀。

华阳愣了愣才说:「怎么,错怪了你不成?」

陆青川往前走了几步,经过华阳身边,竟是不置一言。

华阳伸出手,想拦住他,又硬生生收了回去:「走吧走吧,我一个人,反而落个清静。」听到这句话,陆青川才转过头来:「你腿脚不便,一个人回得去吗?」华阳脸涨得通红:「我没了坐骑,再剪一个就是。」他往怀里一掏,却掏了个空。一抬头,正对着陆青川的眼睛。月色下,那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华光潋滟,几能勾魂慑魄。

那人伸出手:「我搀道长一程?」

华阳脸上再次涨得通红,连声说:「不必。」他脚下一滑,又是一个趔趄。

他退一步,陆青川往前进一步,几番进退,才停在离华阳一拳远的地方,低声笑起来;「我总说你不爱听的话?」华阳只觉得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偏偏这梦滚烫炽热,华丽浓艳。

陆青川轻声说;「我说些你爱听的,如何?」

他声音放得极轻,撩拨着耳膜。

与这道士之间,那么多恩怨,非得一丝一丝算个两清不可。

华阳睁大了眼睛,叫了一声:「青川?」

陆青川看着他,过了许久,眼里的温度渐渐敛去,又变回了深不见底的颜色。

「青川,又是青川。这么记挂他?」陆青川眼睛里七分冷意,三分嘲弄:「既然记挂,如今才来,不嫌太晚了?」华阳呆站在那,不知作何反应。

陆青川又问了一次:「小道长,真不要人扶?」华阳这才把手伸过去。

花墙辗转,苔痕斑斓,两人行了一住香的光景,华阳突然喃喃着开口:「青川,你说我回来晚了……我是不是、真回来晚了,都怪我。」陆青川侧头看着他,轻声笑道:「我可不会怪你。」华阳一时猜不透他是褒是损,细细咀嚼了一路,到了门口,才红着脸应了一声。

华阳回了屋,直睡到日上中天才起。他走到井边,探着身子往井里照了照,把头发胡乱地挽成一个髻。然后才把水桶扔进去,灌满了水,绞着井绳拎上来。

满园芳菲经昨夜风雨一润,越发开得灼灼其华。整座陆府出奇的静,日头一照,碧瓦流辉,群芳争妍,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华阳拿冷水泼了泼脸,冻得一个激灵,这才彻底醒了。

他在院中守了好一会,终于等来个送菜的伙夫,食盒掀起,里面斋饭茶果一字摆开。华阳抓着面饼,在酱盘里一抹,边吃边问:「你家公子呢?」那人唯唯诺诺地应着:「几家商行都等着公子打点,恐怕抽不开身。」华阳想了想,道:「你知道昨晚出事了?」

这家丁忙不迭地点头,正要收拾碗筷退出去,听见华阳又问:「这是第几回?」家丁神色越发慌乱:「第四回,道长,我只是个奴才。」华阳冲他笑了笑,从钱袋里摸出一两白银:「你别怕,哪四回?说清楚了就赏你。」那人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大房死得最早,到昨晚,几房妾室都死绝了。」华阳把银锭子在手里恋恋不舍地把玩了一会,这才递过去。等家丁走远,华阳掩上房门,用指头蘸了茶水,在桌上勾勒起陆府坐北朝南、背山面水的格局。他脚上刚结了痴,伤口又疼又痒,才描出个大致的模样,就忍不住去抓。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人说:「你这腿不要了?」华阳一抬头,看见陆青川倚门站着,玉冠博带,说不清的风流蕴藉。华阳想起昨夜的事,脸上有些发烫,嘴硬道:「我这是不破不立,大破大立。」陆青川笑了一会,折扇上花团锦簇,衬着院中大好风光:「难得天晴,我带你四下转转?」华阳连忙站起来:「真的?」他刚说出口,就发现自己说得莽撞,讪讪地又补了一句:「在观里,天不亮就要起来练拳,实在是闲不住。」陆青川后退了半步,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遍,大笑起来:「不简单,不简单。」华阳受了奚落,闷不作声地跟着他走出一段,脚步间仍是趔趄。

花枝沉甸甸地搭在墙头,陆青川从花墙下从从容容地走了过去,轻笑着:「你这性子,出什么家。」「师父也说我又馋又懒,出什么家。」

「小道长,」陆青川回头望了他一眼:「你心肠还不够狠,做不了出家人。」华阳嘿嘿笑了几声:「这是哪的话。心肠软的,大多是出家人。」陆青川笑了一阵,便避而不谈。两人又走出一段,花影横斜过后,露出一堵月dòng门。华阳忽然停下来,打听道:「青川,这附近住了谁?」陆青川回道:「是老爷子的养心斋。他卧病在chuáng,恐怕不便见你。」华阳脸色一凝,跛着脚就往那边走。

陆青川伸手一拦:「老头昏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等他醒了你再去。」华阳急道:「都火烧眉毛了,哪还等得及。」

陆青川一挑眉,不再与他争辩。

到了养心斋前,只见榕荫森森,大门两侧各镶着一幅抱柱金匾,推门进去,便看见堂屋正中供着一尊金身观音,绕过佛龛才是卧房。

陆老爷果然还在昏睡,只有一截枯瘦如柴的手臂露在帐外。

华阳连唤了几声:「陆老爷子,陆老爷子。」见无人响应,一双眼睛忍不住偷偷去瞄陆青川,显是被难住了。

陆青川脸上自始至终带着笑,似乎觉得华阳束手无策的样子颇为有趣,直到房门忽轻忽重的响了几声,才整整衣冠:「又来催了。我还有帐目未算,先走一步。」华阳忙道:「你忙你的,青川,我在这里守着。」陆青川看了他一会,突然眯起眼睛,贴着华阳的耳根,轻声唤:「小道长。」华阳犹豫着应了一声,脸上有些泛红,耳朵又麻又痒,情不自禁地伸手揉了揉。

陆青川脸上笑盈盈的:「自古佛道相争,堂中观音坐像是老头的命根子,等会没人的时候,你可别偷偷砸了。」华阳反应稍慢,呆了一呆,才渐渐明白过来;「你是在捉弄我?」「我捉弄你?」陆青川说得无辜。

华阳正要点头,额头上忽然被这人拇指和中指相扣、轻轻弹了一下。

陆青川已轻笑出声:「那我再捉弄一次。」

华阳捂着额头,愣愣地看着他,竟不知要作何反应,许久才喃喃应了几声,几茬乱翘的发丝下,一双耳朵烧得通红。

陆青川眯着眼睛,心情忽然大快——他无心设局,是这人甘愿入瓮。

若是就此放过,岂非太……

陆青川伸出手去,从身后替华阳轻轻挽好鬓发,笑着退至门外。

等他走远了,华阳脸上仍火烧火燎,直到抓起一旁的茶壶,闭着眼睛连灌几口,才稍稍好受些。

卧房间仍残留着陆青力!身上熏的香,似麝非麝,幽幽沉沉,甜腻得像狐妖山魅,直叫人心神不宁。

等味道彻底散了,华阳才走到chuáng边,把布帐撩开一角。chuáng榻上,一位相貌清隽的中年男子和衣而卧。

他看了半晌,不由偷笑起来,心道;等青川老了,就是这个模样。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想道:几十年不过一弹指,要是他真老了,我得了道,一老一少站在一块,算什么样子。

他这样一想,脸上再也笑不出来,旋而又想:都说一人得道,jī犬升天,到那时我提携一、两个凡人,也在情理之中。

华阳心念一转,脑海中果真浮现他身披鹤云道氅,施施然乘着祥云到了陆府,慈悲无量地拽了陆青川的手一同飞升的情景。华阳嘿嘿傻笑了半天,猛地一摇头,这才醒了。

他见窗外天色尚早,挑了张jiāo椅坐着打起盹来。睡到半夜,突然听见窗户被风chuī开,四周静悄悄的,月正中天。

华阳慌忙站起来,在桌上摸了一阵,找到蜡烛,正要拿火石去点,又是一阵风,把烛火chuī灭了。

卧房狭长的格局,白天显清趣雅致,一入夜,就如同漆黑浑浊的死水。

华阳候在原地,听见布帐后病人微弱的呼吸声越喘越急,放轻了声音喊:「老爷子,老爷子?」布帐后的呼吸声忽然变大了,像是患了喘病,呀呷不已。

华阳伸长了手想探个究竟,还没碰到帐子,就听见里面的人喉咙里像堵着浓痰,嘶嘶地倒抽着冷气,片刻之后,突然声嘶力竭地惨叫起来。

华阳一个激灵,壮着胆子把帐帘左右一拉,就看见一个遍身血污的女鬼蹲踞在chuáng角,眼里慢慢地淌出两行血泪。陆老爷两手正掐在自己颈项之间,双腿乱蹬,脸涨成血红色。

华阳吓出了一身寒毛冷汗,等回过神,连忙去册陆老爷的手。他心惊胆颤地提防着女鬼,声音有些颤:「柳娘,一日夫妻百日恩。」华阳硬着头发,直视着那双猩红的眼睛,没有再说下去。

陆老爷喉咙深处不时传来咯咯的轻响,他脸皮发紫,双腿用力一蹬,身子绷得笔直,原本素净的被褥上滴滴答答溅满了血点。

华阳见势不妙,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陆老爷箍着自己脖子的一双手仍是纹丝不动。华阳掰到后来,浑身上下大汗淋漓,早忘了什么吃人的厉鬼。

两方僵持了半炷香的光景,陆老爷的手突然一松,华阳收势不及,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等他挣扎着爬起来,女鬼已不见踪影,病人平躺在chuáng上,呼吸沉重,胸膛大起大伏,华阳呆站了片刻,然后才有了知觉。

他在边上惊魂未定地守了一顿饭的工夫,外面突然传来模糊的更声,一慢四快,响了五下。

华阳双手拢在袖筒里,打了个寒颤,嘀咕了一句:「五更天了。」陆老爷依然没有要醒的征兆,华阳看着他,突然道;「老爷子,我既然收了陆家的钱,就得把事情办妥,是不是?」陆老爷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哪里答得了他。华阳只当他默认了:「我有几事不明,为求弄清楚前因后果,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说着,朝陆老爷拜了拜,连念几声:「有怪莫怪,有怪莫怪。」华阳摸出一个细长的铁匣,从里面取出两灶香,拿火石点燃了,煽出烟,搁在陆老爷鼻下,确定他吸进三、四口了,才把香cha在一旁。

华阳用袖子拭了拭汗,又喝了口冷茶,等攒了些力气,心无旁鹜地念了一段长咒,手掐法诀向前一指,眼前忽然漆黑一片,过了许久,黑暗里才隐隐透出一线光。

华阳知道自己入了陆老爷的往事,越发收敛心神,人如穿行于山dòng之间,离dòng口越近,光线越亮,一片刺目白光过后,渐渐出现了繁花飘落的小院,花树下站着一个白面团似的男孩,正拿着竹竿黏蝉。

华阳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眼睛再也挪不开,心想:这不是当年的陆青川嘛。

他正想着,视野已慢慢晃动起来,脚下传来沙沙的轻响。陆小公子听见声音,转过头,冲这边叫了一声:「爹。」华阳笑得眉眼弯弯,在心里连唤了几遍:乖儿子。

小陆青川拖着竹竿,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水上落了飞花:「我娘呢?」搭话的是个声音低沉的男人:「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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