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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带你去钟楼

“大家好,还没有休息吗?”

最先进门的短发女生笑着摆了摆手,然后双手叉腰,摆出一个很酷的姿势。另外三名女生旋即上前与她并肩站立。除了发型不同,四名女生的穿着打扮完全一致,都穿着米黄色的长袖运动套装、白色球鞋;最最惹眼的是每人脖子上都挂着一根亮晶晶的金属物件——是双节棍吗?

牛芳定了定神,确定自己果真没有看错后,用胳膊捅了捅身边的林颖,怯声说道:“该不是来收保护费的吧?”

林颖摇了摇头,她也搞不明白这伙人大半夜闯进陌生人寝室到底想干什么。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你们。”开口的依然是那个短发女生,目光依序扫过在场几名女生的脸庞,右手从脖子上取下双节棍,很随意、也很潇洒地在身前划了个“8”字,这才落落大方地说道,“我们是学校双节棍社团的成员,听说你们刚转校过来,所以前来宣传一下,说白了就是拉人进社团。不知道哪位女士对双节棍运动有兴趣呢?”

牛芳斜眼瞅了下从她的位置能看到的几位室友的脸(大家各自躺在自己床上),发现除了邱素灵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外,其余人全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女孩子……也会喜欢耍双节棍这种……打人的东西?”林颖第一个道出心中疑问,只是声音有点怯然,像是担心对方生气用双节棍敲自己脑袋似的。

“确实很让人吃惊是吧?”短发女生微微一笑,继而解释起来——

“双节棍的确可以打人,不过那是只有武术家练的‘实战棍’,我们社团教的是‘表演棍’,结合跆拳道和街舞的动作,组成一种很时尚的健身运动,最重要的是可以束身,你们看我旁边几位的身材,都挺不错的吧?”

经她如此一说,那三名“模特”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羞涩表情,可能相比发言那位,她们的脸皮都还比较薄。也许是被硬拽着来的吧,纪如萱看着她们暗暗想道,真够可怜的。

“你说的对,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身材。”刘晓晓大咧咧地说道,“不过你们晚来一步——今天下午,我上铺那位已经拉我去参加社交舞社团了,真不好意思。”她说着朝上铺伸了伸手指,同一时间,坐在上铺床上的邱素灵冲短发女生微微一笑,又转过身接着看她的小说书去了。看起来很用功学习的样子,如果她看的不是郭敬明的小说而是教科书的话。

“没关系,那么,你们四位,有兴趣加入我们的健身团队吗?”

“我……考虑一下吧,”新来的张佳茗迟疑答道,然后将目光移到牛芳等人脸上。“你们几个呢?有人参加的话我就参加。”

“请问,你们社团都是女生吗?”牛芳突然问。

“当然不是了,还有很多帅哥。杨川你知道吗?南理工大第一才子,就是我们社团的负责人兼教练。”

“啊,我知道他!”牛芳顿时两眼放光,“真没想到啊,听说他长的很帅对吧?那我参加了,现在可以报名吗?”

“花痴!”邱素灵朝她投去鄙视的一瞥。牛芳却没脸没皮地傻笑起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对不对美女?”

“说的没错。”短发女生从兜里掏出笔记本,询问了牛芳的姓名,记在本子上。接着张佳茗也报了名。短发女生又用带有煽动性的语言询问了一遍剩下的人,牛芳便央求林颖加入,而林颖却找上纪如萱,最后两个人都犹豫不决地报了名。然而,纪如萱之所以参加,并非是为了健身——她对自己现在的身材已有足够自信,当然更不会跟牛芳一样是为了看帅哥,而是打从第一眼看到挂在短发女生脖子上那根双节棍时,她的心中就涌起了一种莫名的激动,说准确一点,她很想上前把那个铁东西抓在手里,甚至挥上一挥。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她想,至少不会感到很陌生吧。

登记完几人的姓名,短发女生又告知了双节棍社团的活动时间:每周二、四、六的下午三点,在南体育馆,当然平时有空也可以去练,场地是固定不变的。交代完这些,她便心满意足地领着几名“模特”离开了。

纪如萱强迫自己静了静心,找出中午从图书馆借来的那本《萌芽》,钻进被窝里看起来。耳边充斥着牛芳与林颖等人关于双节棍社团的讨论,说准确点,是在讨论那个传说中的杨川杨大帅哥,牛芳一人在说,其余人在听——起码是装作在听吧。

十点半准时熄灯。这时候牛芳早已闭上嘴巴,并且睡着了,跟往日一样鼻子里不时发出“哼哼”的呓声,说句不客气的,简直像头猪一样。其余人可能有没睡着的,但都沉默不语,寝室陷入一片寂静。纪如萱躺在自己的上铺,却迟迟无法入睡。

她一直在想昨晚那场奇怪的梦境。那栋与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教学楼,连墙上写的标语都一样,这,难道只是离奇的巧合吗?

这个问题停留在纪如萱脑子里有一整天了,但白天有很多事情要做、要想,因而感觉不到什么,这会儿到了夜深人静之时,这个解不开的疑问便跳了出来,几乎占据了纪如萱全部的思维,她越想越感到害怕,可还是忍不住去想。突然,眼前如灵光一现般地浮现出梦快醒来之际,最后见到的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身子微微一颤。就在这时,从下铺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

“纪如萱……”

叫自己名字的人,正是下铺那个张佳茗。短暂的错愕之后,纪如萱答应了一声。

“我就知道你还没睡着。呵呵,被我逮到了吧?”张佳茗窃笑着说道。

“呃……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呼吸啊,睡着的人的呼吸会很匀称,在安静的环境下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就像现在这时候。而我一直没听到你的呼吸,所以,猜想你肯定没睡着。”

听见她这番话,纪如萱只有佩服的份,同时也想到,这种细微的小事也只有心事慎密的人才会注意到,但是,纪如萱突然紧张地想到,她为什么要观察我的呼吸、注意我有没有睡着呢?

张佳茗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在想事情吗?”

“这……算是吧,你呢,不会是为了听我呼吸才没睡着的吧?”纪如萱故意开玩笑道。

“当然不是了,可能是白天上课时睡太多了,我现在一点都不困,本来想多看会儿书,没想到停电了,真够郁闷的。”

“是啊。不过都一样了,我们东校区不也是十点半熄灯吗?”

“噢,对。”张佳茗有点不太自然地答道,旋即将话题引到别处,“你中午借的那本书,左拉的《萌芽》,开始看了没有?”

“看了几页,还没找到感觉呢。不过……我感觉以前好像看过这本书。”纪如萱实话实说。她确实感觉这本书开头的情节十分熟悉,不仅如此,对于后来的情节,她好像也能隐约猜测出几分。

“是不是确实看过,但忘记了,我也遇到过这种情况。”

“应该不会,这种名作者的书,我看过的话一定会记得。我想……可能是在什么地方看过这本书的片段或简介,印象太深了吧。”

“嗯,大概是这样。对了,你感觉……”张佳茗说到这儿,嘴巴突然闭上了。怎么回事?纪如萱刚要询问,却突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从卫生间方向传来——是女人的哭声!跟昨晚一模一样的哭声!

纪如萱的心一下抽紧了。

“如萱,你听见没有?”张佳茗的声音一下降低下来。

纪如萱“嗯”了一声,又听张佳茗说道:“不可能是我们寝室的人,我一直醒着,没听见有人下床。”

“那,会是谁呢?”纪如萱硬着头皮问道。

张佳茗却不说话了。一时间,寝室里只剩下那恐怖的哭声,呜呜咽咽,随着寂静的空气到处流动,刺激着两人的耳膜。

“萱萱……”数秒钟后,张佳茗再次开口,犹犹豫豫地说道,“要不,咱俩一起过去看看?”

纪如萱一下张大嘴巴。确实,她也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在卫生间里哭,又或者那声音到底是不是从卫生间传出的,然而,一想到自己将立身于漆黑无人的卫生间里,并且可能看到怎样的恐怖场景,她顿时感到后背凉飕飕的,浑身汗毛直立起来。

“算了,我一个去吧。”

“啊,可是……”

“没关系。”张佳茗已经下了床,穿上拖鞋后,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纪如萱一眼,“假如,我进去之后遇到什么情况,你就大声叫,这样可以吧?”

纪如萱紧张地点了点头。

张佳茗便轻手轻脚地朝卫生间走去,这个时候,卫生间的门是关着的。哭声正是从门缝中硬挤出来的,听起来有点恍惚不真实的感觉。尽管前去查探真相的不是自己,但坐在床上的纪如萱还是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不仅是对哭声,也包括了对于黑暗、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

门的后边,到底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情景?

就在张佳茗快走到跟前时,卫生间的门突然徐徐地向外敞开来,没有借助任何外力,只有一阵凉风从门后吹出,令醒着的两人同时打了个寒战。然而,那阵原本就似有似无的哭声,竟在门开的一瞬间消失无踪。感受着四周寂静的空气,纪如萱甚至怀疑刚才的哭声是不是幻觉。

已经停下脚步的张佳茗回过头来,用探寻的目光望向纪如萱,大概是想问现在怎么办?

“你快回来吧。”纪如萱望了眼卫生间门打开后露出的黑暗部分,有些担心地说道。

张佳茗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开始往回走。

“卫生间里肯定有不干净的东西……”上床之前,她站在纪如萱面前压低声音说道。

纪如萱倒吸口气。

“你说,世界上不会真的有鬼吧?”

翌日午饭后,与蒋小楼一起到后操场散步时,纪如萱道出了连续两晚在寝室遇到的怪事经过,最后虚着声音如此问道。

“你确定没有听错?真是女人的哭声吗?”

“肯定没错,而且听到的也不止我一个人,真是……太可怕了。”纪如萱说着像要甩开什么似的,用力摇了摇头。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卫生间里藏着人,不过——这也说不通呀。”蒋小楼低头思索起来,片刻之后,突然抬眼看向纪如萱,“会不会有人在装神弄鬼呢?今晚如果再有那声音,你就当场进卫生间看个清楚,这是最简单可行的办法!”

“你还是饶了我吧,”纪如萱连连摆手,“这么恐怖的事情,我可不敢。万一我进去看到的……哎,你明白我的意思吧?那样的话我不被当场吓死才怪!”

蒋小楼有些好笑地“哼”了一声:“你怎么这么迷信?这世上哪来的鬼,你见过吗?”

“没见过,但也不能证明就没有呀。”

“没见过怎么能说有?”蒋小楼针锋相对。“很多鬼故事就是这样传开的,遇到这种事,首先要想着怎样调查清楚,别动不动就往迷信上靠。”

“你……”纪如萱气得跺脚,本想骂他几句,一抬头看到对面立于荒草树林间的灰色小楼,心念一转,伸手指着那栋楼说道,“好好,我承认自己迷信。你不迷信,你敢一个人晚上到那栋楼里转一圈吗?”

蒋小楼抬眼看去:“那里搞什么的?”

“死亡钟楼。”纪如萱得意道。“荒废了好多年了,听说里面经常闹鬼,你不是不信有鬼吗?敢进去吗?”

蒋小楼冷笑一声,“这有什么不敢的。别说进去一趟,就是在里面睡一晚我都敢。”

“切切,少吹牛,你去了再说。”

“我干嘛要去啊?无聊死了。”蒋小楼说完迈步朝前走去。

“胆小鬼,你干嘛去!”

“走累了,去前面草坪上坐会儿,有意见?”

纪如萱冲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快步跟了上去。

除了一对对或坐或躺在草丛间谈情说爱、不干好事的情侣,午后的后操场却也见不到几个人,毕竟南理工大有这么大一个校园,而后操场又不是唯一的休闲之地。两人信步来到一片四周无人而草比较浅的地方,蒋小楼坐了下去,继而又躺倒。

“你就这么躺下,不怕被扎到啊!”纪如萱咋呼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坐下。

“小时候经常这样躺在野地里,没事的。”蒋小楼将枕在双臂上的脑袋偏向女友那边,长时间地盯着她的脸庞,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萱萱,有件事我觉得应该跟你说下。”纪如萱一愣:“嗯?”

“是这样的……”蒋小楼抿了抿嘴,开始慢条斯理的讲述。“我记得是上个星期天吧,我当时在家里,晚上睡到半夜突然接到个陌生电话,是个男的打来的,他就跟我说了一句话,要我转告你——千万不要到南理工大来。然后就挂了。”

“啊?”纪如萱一下瞪大眼睛,喃喃道:“什么意思?”

蒋小楼歪了歪嘴:“我哪知道呢,就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怎么还有这种怪事?纪如萱有点不敢相信,沉吟片刻,突然想起什么:“电话号码是多少?是手机吗?”

“这个啊,说来更奇,没有号码。”蒋小楼坐了起来,看着她,用说正事的口吻补充道,“说更明白一点,我的手机上当时显示的是‘未知号码’四个字。”

“未知号码……”纪如萱喃喃重复了一遍,突然身体里有如一道电流划过——忘了听谁说过,午夜时分,从地狱打到人间的电话,一定是没有号码的……

“你又胡思乱想了吧?”蒋小楼如神算般道出她的心思,耸耸肩说道,“其实要想让对方看不到你的号码,用网络电话就可以。这个不是重点,你不用多想了。我就是担心你想这想那,才一直没有告诉你这件事。”

“现在不担心了?”

蒋小楼摇了摇头。“昨天晚上,他又给我打了个电话。我考虑半天,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一声。”

听完这话,纪如萱嘴巴几乎张大成一个O型。“……他又跟你说什么了?”

“说让我好好看着你,否则你很危险。还说——有小鬼在你身后。”

“啊!”纪如萱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后背。“什么意思啊!”她战栗着说。

“不要这样,”蒋小楼伸手握住她满是汗水的手,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我估计这就是个比喻,提醒你有人想对你不利。也许……只是一个恶作剧而已吧。”

真是恶作剧吗?纪如萱心想,这一定是安慰,假如蒋小楼真这么认为的话,根本不会对自己坦白这件事了。果然,蒋小楼跟着又补上一句:“但不管怎样,你最近还是小心一点。”

纪如萱点点头。“但我想不通,那个人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给我呢?”

“不知道。”蒋小楼耸了耸肩。脑海中又浮现起昨晚接电话的情景,当时,那个男人还说了一些话,透露了一些更为关键、也更为复杂的信息,但这些是万万不能对女友言明的。否则,后果可能会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蒋小楼的目光再次扫向前方那栋灰色旧楼,暗暗吸了口冷气。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的特别快,纪如萱从男友怀抱中挣脱,回寝室的时候,已经快两点半了,马上要上下午课了。

门推开后,首先看见的是坐在自己床铺上、正在很费力将一只高跟鞋往脚上套的牛芳。

“芳芳,你打算穿这种鞋去上课?”纪如萱好奇地问。

“上什么课!”牛芳仍在努力穿鞋,头也不抬。“刚才班长过来通知,机房停电,下午课不上了。我们待会儿到市里逛街去,你去不去?”

纪如萱这才想起下午要上的是“办公自动化”课,停电电脑不能用,自然就谈不上什么自动。

“哦,几个人去?”

“我们五个都去啊。”牛芳将视线转向纪如萱下铺的空床,“小张本来也想去,但他们班下午不停课,所以只好上课去了。”

正说着,脸上化着浓妆的刘晓晓从卫生间出来,一抬眼看见纪如萱,笑吟吟地问她:“怎么样,我化这种妆不难看吧?”

“嗯,能迷倒不少男人。”

“哈哈,第一个就迷你家小楼去!”

二十分钟后,纪如萱等一行五人坐上从理工大门外车站首发、去往市里的汽车。车票一人五块,据说一个半小时能到地方,这么算起来,还真不是一般的贵。好在不差钱的刘晓晓将大伙的车票都给包了——她向来是这样,反正花的是父母的钱,不心疼。

像传言说的那样,许由市果然在大搞建设,一路上车窗外的景色全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很没什么看头,女生们闲聊了一路。到站后,依靠问路逛了好几条商业街,除了纪如萱,人人都为自己买了一两件称心的衣物。

在进入又一座商场时,走在队伍后面的纪如萱再次驻足回头,四下里观望起来。邱素灵看在眼里,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鬼头鬼脑的在搞什么飞机?”

“哦,没事。”纪如萱拢拢头发,转身刚要推开商场大门,被邱素灵拦住。“你少跟我装,我注意你很久了,你每走一段路就要回头看看,好像心事很重的样子,究竟怎么回事,我要听实话。”

“其实……”抬头看见邱素灵严肃的目光,纪如萱只好耸了耸肩,小声道:“我好像被人跟踪了……”

“不会吧?”邱素灵眼睛瞪大,目光在周围来往人潮中搜寻了一圈,然后颇显紧张地压低声音问道:“跟踪你那个人……在哪呢?”

纪如萱摇摇头:“要是知道在哪,我也不用老是回头看了啊。我就是感觉背后老有人盯着我看,一进商场这样的地方就没事,但一出来走在路上,这种感觉就又来了。哎,真是奇了……”

邱素灵努了努嘴:“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连这种事情都能感觉得到。是第六感吗?”

纪如萱刚想说我也搞不清楚,眼前突然一亮,在对面人群中发现了一双可疑的眼睛——或者说是从这双眼睛射出来的可疑目光。瞬间,她的心狂跳了起来。

“你俩在外面嘀咕什么呢,快进来啊!”牛芳推开门不满地叫起来。邱素灵伸手拉了拉纪如萱的胳膊,“进去吧,别乱想了。”

几人一直逛到傍晚,意兴阑珊后,刘晓晓提议请大家吃饭,吃完再打车回学校。因为大多数人都赞同这个提议,纪如萱只好跟随她们来到一家中档海鲜馆,一如先前那几次的经历,刚进门,纪如萱心中便升起了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觉——无论是店堂内的装潢摆设、还是坐在柜台后面发呆那个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老头,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既熟悉而又陌生,然而,当纪如萱试图往深处去想时,脑袋毫不例外地又疼了起来,她连忙伸手揉起太阳穴,跟在几人身后走进餐厅的包间。

强装笑脸的感觉很不舒坦,但为了不让大家看出自己怀有心事,纪如萱不得不这样伪装自己。好在一下午逛下来,大家此刻全都饿了,饭菜刚端上桌一个个便狼吞虎咽起来,二十分钟不到解决了战斗,接着,饭桌上原有摆好的餐巾纸被一抢而空,落后一步的纪如萱只好跟随买单的刘晓晓一起,到前台去拿。

那个一进门就注意到的干瘦老头,此刻还坐在柜台后面,在一个不大能影响到柜面工作的角落,表情有些呆滞而空洞地望着前方。

然而,当纪如萱走近柜台时,老头突然将眼睛稍微睁大了点,抬头扫了她一眼,喃喃道:“丫头,你可有日子没来了。”

“嗯?”纪如萱嘴巴张得老大。

“你有日子没来了,我还认得你,认得你……”老头边点头边轻声叨咕着。就在纪如萱还在发愣之际,旁边那个正在给刘晓晓算账的中年妇女——估计是老板娘插了句话:“丫头你别听他胡扯,他年龄大了,有点痴呆。”

纪如萱“哦”了一声:“为什么让他坐在这里呢?不耽误你做生意吗?”

“这也是没办法呀。”老板娘不好意思笑笑,“店里生意太忙了,没时间照顾他,想雇保姆又嫌伺候的不好,反正他也就是有点痴呆,也不吵不闹的,索性就让他在这坐着,看看店里人来人往的,他也不着急了。”

“是啊,老年人都怕寂寞。”纪如萱随口说道,拿了餐巾纸,等刘晓晓付完账后两人一同离开柜台。

“慢走啊……”老头嘴里突然又蹦出这么一句,纪如萱笑着朝他摆摆手,走出店门。

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然而在回学校的路上,纪如萱越想越觉得奇怪:自己当时是与刘晓晓一同去的柜台,当时旁边还有另一桌等着付账的客人,可那个有痴呆症的老头为什么单单与自己一个人打招呼呢?仔细想想他说的话,完全是对一个经常见面的熟人说的闲话,好像自己经常去光顾这家店的生意似的。但是,纪如萱可以十分肯定:自己是第一次光顾这家饭店,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奇怪的老头,那么,是老头认错人了吗?想来想去,纪如萱觉得这是最最合理的解释。尽管刚进店门时曾有过一阵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最近自己并非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了,暂时可以忽略不计。

少顷,纪如萱又想起蒋小楼下午跟自己说的事:那个男人在第一个电话里要自己不要来现在这所学校——南理工大,之后可能是得知自己已来的事实,便提醒自己多加小心。究竟小心什么呢?莫非是……纪如萱突然有个大胆的联想:那个神秘男人所谓的小心,会不会跟自己频繁对某个地方产生“熟悉的错觉”这件事有关呢?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件事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密,想要弄明白它,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那个神秘男人,向他问个清楚。可惜,小楼的手机上没有记录下他的电话号码。或许,他就是不想被自己找到,才故意这样保持神秘的吧。

想到这里,纪如萱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看不见出路的黑洞里,四周全是谜团,什么都看不清楚。但同时她也明白,以自己目前的情况来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同时按照那个神秘男人的提醒:小心行事。

小心行事。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真正实践起来,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假如命运注定要你碰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无论你怎样小心,结果可能还是逃不掉。

纪如萱忽然想起从父辈那里听来的一句俗语:阎王让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这句话用来形容自己目前的境地可能不太恰当,也不吉利。纪如萱像要甩开它似的摇了摇头,将脑袋偏向了车窗那一边。

窗外,一片漆黑。

一行人回到学校,已有八点半钟了,晚自习是赶不上了,于是直接回到宿舍。

张佳茗居然一个人在寝室里,穿着睡衣,怀抱着一只枕头坐在床沿上,十分入神地盯着摆在对面写字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张佳茗,你怎么没去上课?”张佳茗摘下耳麦,向冲她打招呼的牛芳微微一笑。“你们回来啦,市里好玩吗?”

“呃,还行。”牛芳有些郁闷地搔了搔头,将手里的购物袋往自己床上一丢,便朝张佳茗那边走去。

“这是……《2012》?”

张佳茗点点头。“我刚从网上下载到的‘抢先版’,没想到还挺清楚,你们几个过来一起看啊,拍的也很不错的!”

“不用了,我还是比较期待《阿凡达》,据说比《2012》好看的多。”邱素灵说完,脱下外衣走进卫生间洗澡去了,而其余几人则围在了张佳茗身边,饶有兴致地看起电影来。当影片播放到美国大陆被疯狂的海啸一点点淹没的场景时,林颖惊奇地叫起来:“拍得好逼真啊,美国的3D技术就是不同凡响!”

“那还用说,”牛芳接过话头,“而且美国人的想象力也很丰富,中国导演肯定想不出这样好的题材!”

“不是想象力丰富,而是政策宽松。这种片子假如是国内导演拍的,估计早就被‘枪毙’了。”刘晓晓不满地撇了撇嘴。

“为什么啊?”

刘晓晓“哼”了一声,说了句颇有意味的话出来:“不管是在电影还是小说里,中国政府是永远不能够倒下的。”

电影最后一幕,那个叫杰克逊的美国作家从水面冒出头的一刻,大船上所有人欢呼雀跃起来,也包括正在看电影的几名女生。这激动人心的一刻过去之后,电影便结束了。

怀着同样的震撼和不同的感慨,几人洗漱完毕,躺到各自的床上后,仍在就刚才那部电影作着交谈,一直聊到熄灯时分,再没什么好说的了,便又聊起别的电影,张佳茗问大家有没有看过一部名叫《前世今生》的香港电影。

“这是我看过的印象最深刻的一部电影。”张佳茗赤脚坐在写字台上,望着纪如萱的眼睛,开始侃侃的讲述。“主人公是一对十分相爱的情侣,可因为女人出身低微,男人的父母死活都不同意这门亲事,最后竟派人将女人害死了,男人知道后十分伤心,也自杀了。后面的情节就有点超现实了:男人为了不忘记女人,不愿意喝孟婆汤然后转世,从此在阳间游荡,终于在十几年后,找到了已经转生并且长大成人的女人。经过他多次努力,女人总算记起了前世的事情,但这时候的男人仍只是鬼魂,两人连手都拉不上。女人为了自己的幸福考虑,最后很痛苦地离开他,嫁给了一个一直追求自己的中年富商……”

张佳茗结束了讲述,大家一时间全都闭口不语,好像在深思什么,最后还是北极冰邱素灵打破沉默,用她那惯常的冷漠口吻说道:“除了结尾有点出人意外,说实话,这个故事普通的很,没有什么新意。”

张佳茗没有因此生气,而是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故事主题是挺平常的,不过也是我说的太平淡了,很多细节部分还是很精彩的。尤其是结局,他们俩竟然没有在一起。哎,那个女人实在太残忍了。”

“如果我是她的话……”牛芳歪着头边想边说,“我肯定不会辜负那个男人,大不了再自杀一次,两个人一起做鬼呗,那样不也很浪漫吗?”

张佳茗“扑哧”一笑,再次侧头看向坐在上铺床上的纪如萱,用轻松的语气问道:“假如真的有轮回的话,如萱,你愿意遇到前世的情人吗?”

这个问题太突然了。纪如萱当场愣住,陷入了沉思。突然,耳边响起林颖的一声惊叫:“哎,你们快来看,快点快点!”

向来好奇心最强的牛芳第一个跑到窗户跟前,伸出头,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刘晓晓等人也相继围了上去。纪如萱由于本就睡在窗户左侧的上铺,因而不用下床,稍微低头便看到了那个居然令一向不喜欢大惊小怪的林颖都能惊叫出声的东西——是一团火。一团会移动的火,在远处四周没有一点亮光的黑暗地带左右移动、跳跃着。而映衬这团火的,是一座建筑物的模糊黑影,算不上高大,但肯定是楼房。纪如萱目测了一下,大概有四五层左右高。

“那是……是钟楼那边!”张佳茗大叫起来,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紧张和不可置信。

“不会吧?”

林颖吸了口气,“应该是钟楼没错。可是……难道有人在那边烧火?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不会是……鬼火吧?”

牛芳这句话让在场几人的心都震了一下,刘晓晓瞪了她一眼:“大晚上的,不要胡言乱语!”

“你们看,火球又不见了!”

纪如萱闻声望去,果然不见了火球的踪影,黯淡的月光之下,只有一片深邃的建筑物的黑影,那就是传说中的“死亡钟楼”?纪如萱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冥冥中感到刚才看到的那个来路不明、继而又神秘失踪的火球,很可能是针对她们这个寝室来的。这当然是毫无根据的想象。然而很多事情的发生,不正是从想象开始的吗?

尽管,这种想象令当事人纪如萱感到十分不安。

熄灯后不久,外面下起了小雨,落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时急时缓,传到耳朵里犹如一首节奏明快的轻音乐。

然而没过多久,这催人入眠的音乐声竟变成了“啪啪啪”的巨响,惊醒了刚睡着不久的纪如萱,揉揉眼睛,朝声音响起的方向——寝室唯一那扇窗户望去。

她看到了一个长相俊秀的少女,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黄色卷发,站在窗户外头,削瘦苍白的脸庞几乎贴在了窗户玻璃上。

“求你快开窗户,让我进去,我快冻死了……”她一边用力拍着窗户,一边望着纪如萱急急地央求着。声音楚楚可怜。

怎么会有人站在外面呢?

纪如萱拉开盖在身上的毛毯,刚准备下床去开窗户,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闪过,纪如萱身子晃了两晃,瘫倒在了床上。

……这里可是七楼!

窗外没有阳台,也没有任何可以支撑人立足的东西——那个少女是依靠什么东西落脚的呢?空气?没有人可以站在空气上。所以答案只有一个:她不是人……

也许是见纪如萱半天没有行动,黄发少女再一次用力拍打起窗户,脸上也现出了急躁和愤怒的表情。

“快开窗户,让我进去啊!快点!”

纪如萱满怀惊恐地望着这位不速之客,身体下意识向后挪,直到后背抵上冰凉的墙壁。

“你……是谁?”她终于鼓足了问话的勇气,声音却小得连她自己几乎都听不清楚。

少女停下拍打玻璃的动作,望着纪如萱的目光变的凶狠起来。“再给你一次机会,”她用比邱素灵还要冰冷十倍的语气说道,“让我进去,我不害你。”

果然不是善类。纪如萱倒吸口冷气,硬着头皮又问:“你到底是谁,从哪里来?”

“你真想知道?”一抹诡异的微笑浮现在少女的嘴角。

纪如萱按捺住澎湃的心跳,点了点头。

“我从钟楼来,我想回我的寝室。”少女淡淡说道,“你到底让不让我进去?”

纪如萱吸了一口冷气,别过头不敢答话。她当然不敢打开窗户,否则不用想也知道后果有多可怕。

少女叹了口气,身形突然一矮,坠到了窗台下面。“你早晚会记起我的。”这是她消失前最后留下的话。美丽的亡灵离开了,窗外只剩下沥沥的雨声和漆黑的夜,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纪如萱缓缓睁开眼睛,不是惊醒,而是很自然地醒过来。

第一件事就是抬头看向窗外——月光莹然,树影婆娑,一切不该有的东西都没有。更重要的是,也没有下雨。这说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在做梦。可是,仅仅只是做梦这么简单吗?

翌日中午,与邱素灵和刘晓晓一同在食堂吃饭之际,纪如萱道出了昨晚上做的那个怪梦的经过。她潜意识里是这样想的:假如这个怪梦真的有什么超现实的象征意义的话,那她有必要让室友们知道这件事,因为梦中那个少女想进入寝室,并非是冲自己一个人来的。因此只要是住在714寝室的,人人都有一份“责任”。

说白了,她这样做,只是想让室友们为她分担恐惧和猜疑,或者也能安慰安慰自己。

听完她的讲述,刘晓晓着实大吃一惊,定了定神,不确定地反问道:“我感觉……可能就只是普通的恶梦吧,你觉得呢?”

“但愿是吧。不过我以前从未做过这么真实的梦,一切都跟真的一样。”纪如萱耸了耸肩,瞅了眼身边仍在泰然自若地吃着东西的邱素灵,“老邱,你怎么看呢?”

“就是恶梦呗,想这么多干什么,又是神又是鬼的。还有,你好像最近一直都有点不正常,昨天逛街时还神神叨叨地说有人跟踪你。我看问题出在你自己身上。”

出在自己身上?邱素灵的一席话让纪如萱陷入了深思,仔细想想,所有怪事的确都是最近才发生的,准确说是自己来南理工大之后的这段时间。如此看来,好像是这所学校的问题,但其他人为什么都好好的呢?

一阵突兀的歌声响起,打断了纪如萱的思考。不用想也知道是食堂的大喇叭,否则不会有如此震撼却全无立体感的声音,而且播的还是一首人人都听过、但也几乎人人都讨厌听的歌:《咱当兵的人》。

“真是难以忍受!”邱素灵忿忿地摇了摇头:“全是胡说八道。这年头还有几个人是为了保卫国家才去当兵的?全是为了分配工作。在我们老家,想当兵就要送红包,两万块钱,少一分钱都不行!”

“还有这种事情?”刘晓晓睁大眼睛看着她,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当然了,你们这些‘富二代’哪里知道我们P民的疾苦!”邱素灵笑着调侃道。

“讨厌啊你!”刘晓晓伸手打了她一下,“再跟我说那三个字,我可真跟你急啊!”

“本来就是嘛。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刘晓晓“扑哧”一声笑出来,侧头看向纪如萱,“见过愤青没有,咱们老邱可是典型中的典型。”

纪如萱没有搭话,而是一脸狐疑地望着右手边另外几张餐桌前的客人。突然,她站起来朝其中一张只坐着两名女生的餐桌走去。

“你好,请问,你为什么一直偷看我?”面对如此直白的问话,那名短发女生的眼神变得慌乱起来,甚或还带着一丝恐惧。纪如萱看在眼里,确定自己没有找错人,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短发女生头低下去,肩膀微微颤抖起来。尔后,就在纪如萱打算问第三遍同样问题之际,该女生突然抬起头,用一种异常复杂的眼神直视向纪如萱的眼睛。良久,她终于低声说道:“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嗯?”

“就是想确认是不是,才偷偷看你,没有别的意思。”短发女生缓缓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种明显的压抑。

纪如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想了想,问她:“能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吗?”

短发女生摇了摇头:“她已经死了。”说完对同伴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站起来,像躲避瘟神似的快步离开了食堂。

只剩下表情呆滞的纪如萱,还站在原处望着她们的背影发呆。

下午放学,纪如萱被牛芳等人硬拉到校体育馆,去参加双节棍社团的训练。由于是头一回参加社团活动,身为社团教练的杨川——也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南理工大第一帅哥,亲手为她们每个人发了根“泡绵棍”(新手使用的练习棍),然后安排她们站在练习场的一边,观看老手在场上练习。

随着节奏明快的伴奏音乐响起,场上所有人一齐舞动起手中的双节棍,双腿也不甘落后地前后蹬踏起来,动作颇有点街舞的味道,其中不乏一些需要身体素质支持的高难度动作,比如凌空翻腾等等。

张佳茗等人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尤其是牛芳,不时发出没见过世面的那种十分夸张的赞叹声,不过全是针对在场上领舞的杨川——自打进体育馆后,她就像向日葵追赶太阳一样,目光从未离开过杨川那张俊秀的脸庞。

集训结束后,杨川吩咐其他人自由练习,自己面带微笑地来到几名女生跟前。“看完刚才的表演,几位美女有没有后悔加入我们社团呢?”

“不会不会,你们表演得真是棒极了!”牛芳兴奋地拍着巴掌,“不过……像我这么笨的人,大概是学不会的吧?”

“哪里,只要用心学,每个人都能学会。他们中很多人也只是学了两三个月而已,就已经可以上台演出了。”

“上台演出?”

杨川笑着点头,目光却移到旁边的纪如萱脸上,然后右眼睛轻轻眨动了一下,又快速移开视线。“因为表演有特色,我们社团经常会接到商业性演出,大家轮流出场。所以你们在这里不仅可以健身,甚至还可以赚到外快,也算是勤工俭学吧。”

“哇,有这么好!”牛芳夸张地叫起来,拽住杨川的衣袖轻轻摇晃,娇嗔道:“那人家现在就要学,杨川学长你现在就开始教吧。”

“呵呵,这个是急不得的,要循序渐进。我今天先教你们几个简单的动作,帮助你们尽快掌握棍感,下堂课先从理论开始。”说完,杨川向后退了几步,正面对着几名女生,右手将双节棍夹在右边腋下。“这是双节棍最基本的起手式之一,叫‘毒蛇吐信’,俗称夹棍式,很多简单的招式都要以此为基础才能使出,比如这样——”话未落音,双节棍的一端已然飞快弹起,在身前划了个圈后落在右肩膀上。

“这一招叫‘小龙摆尾’,很简单的,你们可以试试。”

几名女生顿时面露难色,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人知道应该怎么做。

杨川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刚张嘴想要说什么,纪如萱突然抢先说道:“学长,是不是要这样做?”说着按照杨川刚才演示的那样,将双节棍夹在腋下,然后向前快速挥出,划了两个圈后又稳稳地回到腋下,变成起手的动作。

杨川诧异地睁大眼睛。“你……以前玩过棍子?”

纪如萱摇了摇头,脸上同样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好像刚才那个耍双节棍的不是自己。

“‘小龙摆尾’加‘左右逢源’,比我刚才教的还多了一个动作。所以,你这个老手就别隐瞒了吧。”杨川微微笑着说道。

“我、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纪如萱傻傻望着还夹在自己腋下的那根泡绵双节棍。“我一握住双节棍,就好像……好像身体不是我自己的了。我以前从来没有碰过双节棍,牛芳她们跟我同寝室一年了,她们都知道的。”

看着对方一脸真诚的样子,杨川相信这个美女没有撒谎,再说会耍双节棍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她没有必要撒谎隐瞒吧?可是,以他多年玩双节棍的经验来看,他同样坚信一个新手肯定不能如此流利地完成她刚才那套动作,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合理的解释:眼前这个美女是个玩双节棍的天才,因此才一学就会。可是事实真是这样吗?

杨川想了想,对纪如萱说道:“你还会别的什么动作吗?”

纪如萱摇摇头。

“那好,我下面耍个简单的套路,你仔细看好了,然后跟着耍一遍。”说完不等纪如萱回答,便将手中双节棍挥舞起来,耍了大约有一分多钟时间,收棍后朝纪如萱努了努嘴,意思你开始吧。

纪如萱踌躇起来,手举着双节棍,小心翼翼地左右晃了两下,不知道如何开头。然而,她好像很快就找到了感觉,棍子越挥越快,动作也越来越流畅,直看得一旁的牛芳等人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直到三分钟过后,纪如萱才停下了手里动作,脸上的诧异之色更浓了。

牛芳用力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真没看出来啊,萱萱,你竟然是玩双节棍的高手,亏你平时藏的那么深,以后我拜你为师了啊!”

“我……”纪如萱皱了皱眉,求助似的望向杨川。

“我真是搞不懂了,”杨川无奈地耸了耸肩,“你耍的这套棍法,完全是‘实战棍’的套路,跟我刚才示范的那套表演套路完全不对路子。你还说你以前没练过?”

我好像不是我了。

离开体育馆,在回寝室的路上,纪如萱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发出这样的感慨。她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玩双节棍,而且用杨川的话说,她起码是一个练双节棍半年以上的老手。

对此,纪如萱先是感到十分无奈,就好像一个原本连写字都不会的人,突然之间变成写文章的高手一样。但纪如萱一点不为自己的双节棍技术感到高兴,相反地,是无尽的迷茫,甚至还带着一种深层的恐惧心理,毕竟这原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假如有人告诉她别人遇到了这种事,她一定会说那个人撒谎,但事情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以前到底有没有练过双节棍,自己心里还能没有数吗?可现在的情况就是,自己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

纪如萱接着又回想起最近——确切说是搬到这所校区之后接连遇到的那些怪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里也越来越没底。肯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一番思考后她这样下了结论,但接着往深处去想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时,又丝毫没有头绪了。

回到寝室时,纪如萱的情绪已经低落到了极点,连晚饭也没心情吃了。牛芳等人叫她不动,只好自行去了食堂。

张佳茗也没有去,于是寝室里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张佳茗凌空坐在窗台下面的写字桌上,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望着纪如萱靠在床头上发呆的样子。良久,当纪如萱再一次发出无奈的叹息时,张佳茗忍不住叫起了她的名字:“萱萱,你不是还在想下午在体育馆的事情吧?”

“还能有什么事呢。”纪如萱低下头,语气颓废地答道。

“也难怪,”张佳茗抿了抿嘴角,“这种事讲给谁听都不会相信的。大家只会认为,是你在撒谎。但是……我相信你。”

纪如萱微微一惊,抬起头,与张佳茗的目光正好对上,发现从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一样东西:真诚。她的眼神是真诚的。

纪如萱嘴巴张大,喃喃地吐出了“为什么”三个字。

张佳茗从桌上跳下来,一边很认真地说道:“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你没有必要撒谎,况且,世上本就有很多事情是没法解释的,多一件也不多。”

“这种事就是想破脑子也不会有结果的,所以,你也没必要老是放在心上,该怎样怎样,没准哪一天答案就自动找上门来了呢?”

迟疑片刻,纪如萱朝着她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张佳茗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大道理谁不会说啊,要是事情摊我身上,我说不定比你还郁闷呢。不过话说回来,有人在你困惑时候提醒一两句话,总是好事。”

“就是啊。”

说话间,张佳茗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看了眼屏幕,脸上顿时现出欣然的表情。纪如萱看在眼里,对打电话者的身份已然猜出了七八分。然而,电话接通之后,只说了一两句话,张佳茗的脸色就变了,匆匆走到了寝室外边,但没过多久便回来了,眉头紧皱,神情显得十分慌张。

“这可怎么办才好……”在屋里低头转了两圈后,张佳茗叹了口气,颓然坐倒在自己的下铺床上。

“怎么回事?”纪如萱忍不住问了一句。她当时哪里想得到,就是自己多的这句嘴,直接导致她自己、以及几名室友从此坠入了一场难以挣脱的噩梦之中,一连番的恐怖事件就此拉开序幕,正式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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