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地、在路上的时候,我一直想象回家会多好,不用上班不用早起了,不愁吃不愁穿了,不用害怕换房子搬家了。可是回到家又想往外逃,实在受不了出门碰到人的各种问:找工作了吗?不继续往上考啊?找对象了吗……
为了反击各种问我总结了一个万能方法——不管问什么都回答:“以后再说吧!”耶!
好在村里同一届的毕业生回来了好几个,也都在家闲着呢,总算有了作伴的了。直到现在他们还一直在考着公务员,我很庆幸找了份工作,好歹有正经事做了。
回家后,帮家里干了几天农活。村东河沟子南边有我家几亩田,玉米苗刚没过脚脖子湛清碧绿,整齐规整,夏天的风像一股股热浪,一层层地卷过田野将玉米苗倾斜,田野从它宽阔的胸膛里透过来一缕悠悠的气息,斜坡上和坝子上有如水一般的清明在散开,四下里的树木和庄稼也开始在热风里摇曳,树叶变得从容而宽余。阳光炙热滚烫,晒得我后背火辣辣的;田里不少乡亲在剔苗打药,休息之余,我和村里的二嫂在田垄上聊了几句。二嫂家的地和我家的地紧靠着,有一年二嫂和我大姐因为地界的问题还打过架,两个人在地里抱成团来回打滚,现在想起来可能是个笑话,但在那个年代农村打架很常见,包括亲兄弟之间都动手,村东头二黑兄弟俩因为分家把老大的耳朵都咬掉一个。
“**,变白了啊,这次回家住多久?”二嫂正了正帽子问我,风把二嫂的帽子刮得旋转了180度。
“回家吃的好,可能变白了。毕业了,得在家住一辈子了。”
“哪能啊,从小就知道你学习好,还想让我家鹏鹏考上大学去北京找你呢”
不知道我怎么又被跑到北京去了。
“没在北京,我在日照来,去北京可找不到我,只能见到毛主席。”
“**,还是很能说笑话,分配的什么工作?”
“没分配工作,国家不管分配了,自己找”
“找的什么工作啊?一个月工资五六千吧?”
“就类似工地上的那些活,和搬砖差不多的活”
“啊,真的啊。刚毕业活不好,干两年就好了。”
“嗯,应该是”
“找女朋友了吗?”我就知道二嫂肯定会问到这个问题上。
“还没找到呢,过段时间再说吧”在回答这个问题上,我已经轻车熟路了。
“从小你就嘴很甜,肯定能忽悠个漂亮媳妇”
“哈哈,我也坚信。”我抿着嘴唇,有些害羞。
烈日似火,大地像蒸笼一样,热得使人喘不过气来。和二嫂聊了十多分钟,发现自己卸下那份伪装后是多么的轻松。每个人都有三个自己:骨子里的、表现出来的、别人眼里的。第一个是最单纯简单的,因为它最原始更是无法掩饰的,第二个是自己展示给别人看的,让自己表面看起来活的很风光很潇洒。第三个是无法左右的别人对自己的评价。人最不需要在意的就是第三个,累了,干脆就脱下伪装的面具,人活一世,何必要为难自己?
种田有种田的清闲,也有种田的苦衷。清闲在于自家的田,种的好或者不好都没有人批评,不会被老板训,不会扣工资,不用加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累了就坐下抽口烟,烦了就找人聊会天,潇洒自在,毫无压力。苦衷在于旱涝不保收,赶上旱涝灾害一年白忙活;工作环境艰苦,户外劳作,风吹日晒,还有就是启动拖拉机又累又危险,摇把容易打到下巴。
每天早上被闹铃吵醒要去上班的时候,我都在想,回家种地多好,想几点起床就几点起,自己的命运自己主宰。可周末回家做农活的时候我又想,扛化肥,搬麻袋这么累,夏天又这么热,还是上班轻松。根据毛主席的矛盾论,上班和种田是对立统一的,种田时想上班,上班时想种田,所以两者矛盾。但上几天班再回家种种田,种几天田再回来上上班这样两者互补又统一了。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家乡的小伙伴过得很滋润,他们一边打工一边种田,矛盾成功的被化解了。最惨的就是从农村转移到城市里的那批人,他们祖上不在这里,没有祖上留下来的房子,周围没有父母家人的帮助,一切都是从零开始。根不在城市里,却把树枝伸到城里人的地盘上,别人会不砍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