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友谊之夜
我有一个哥们儿,叫岳迁,住在知春里,下了女司机的车,我准备投奔他。
岳迁,他要是不说,你绝对不会想到,这么一个抹着发蜡戴着发卡,留着连鬓胡子,腕子上cartier手链和breguet手表blingbling的家伙,是一个干财务的。他是我中学兼大学同学,我校会计专业,毕业以后先在“四大”上了一阵班,后来在泰国、香港从事股权投资工作。
岳迁粗眉大眼,身形挺拔,乍看确实像一尊安静的偶像派,而且男女通杀——有一次我们俩在布鲁克林一个餐厅等位,先在酒廊喝两杯,我上厕所功夫还有英俊白小伙儿来跟他搭讪……对于亚裔男人,这很纽约。
别的同学纷纷在名利场上逐鹿,岳迁这四五年却赋闲在家,专职在全球股市炒股。此外专注生活美学,健身,烹饪,培养情趣。岳迁热爱摄影,是getty的签约摄影师,也爱当代艺术。
我曾经带他逛遍纽约,还一起去过加拿大的banff和hudsonbay。这次我妈住院,前期都是他在奔走。
岳迁一个人住着一个隐藏在旧式小区中的复式住宅,我也是头一次来。参观了一下,感觉房子太大……一个人住有点瘆的慌。
岳迁说他大部分时间都住隔壁单元他父母家,除非有朋友来——“比如你这样的。”
我刚要习惯性感谢,一想不对。
但岳迁说,女人他是不带回家的,对面友谊宾馆开间房,“几百块钱,还有诚意。”
“带回家不是更有诚意?把家产秀一下。”
“这你就不懂了吧,友谊宾馆啊——诚意在于‘友谊’。”岳迁笑嘻嘻地说,又加了一句,“万万不能带回家,现在的女的都特物质,哪像咱们那时候的女的,都傻。”
我不吱声了,生怕话题引到“咱们那时候的女的”。
好在岳迁并没碰到雷区,直接问起我妈的病。
我的情况是,父母在北京生活安逸,树大根深,明确表示不想去美国养老,让我不用管他们。这些年我是没怎么管过他们,可这次我妈住院,亲眼目睹我爸独自在家买菜做饭熬汤,又大包小包送到医院,二老相依相偎,一看就乏人照料的孤单背影,我真是……万分愧疚。想起我小时候有一次阑尾炎住院,晚上我妈陪我,在病床旁搭俩凳子靠墙坐一夜,我爸白天来换班……唉,生我这个儿子有啥用!
虽然我说的轻描淡写,但岳迁还是懂我的心思,只是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建议我申请亚太区的职位回北京工作。
我顺口跟岳迁说了说我的新offer,岳迁一拍桌子:这不齐活了吗?
“国内公司估值高,估值高就可以在国内高负债,贷出钱去海外收购,特别合算,所以积极性特别高,这个大佬判断的没错,这就是你们的机会啊。”
“理论上是,现在就中国人手里有钱,但是我这不是对国内情况太陌生,心里没底。”
我表示欠缺客户资源等,岳迁说这不是问题,留在国内的同学,干金融的满地走,进入圈子不是问题。
“可是我又怕国内这套规则我适应不了,毕竟没在国内混过,我现在思维方式特美国。”
“搞金融还讲什么文化?不都奔钱去?华尔街不是很流行聘用中国的官二代吗?”
“嗯,xx部副部长的闺女去年夏天在我们部门实习,岁数不大狂的要命,整天抱怨工作累,耽误她夜生活。”
“所以说,都一样。再说,你放弃学位不就是为了多挣钱吗,我觉得这个机会挺好,如果不贪心,四十出头就可以体面地退休了。”岳迁小心地看了我一眼。
这句真是把我逼到了墙角。我一直跟岳迁他们说,博士quit是因为物理学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核物理在可预见的未来更不可能有丝毫进展,与其当一个一辈子没突破的教授,不如去搞金融,挣大钱,住豪宅,买游艇,给母校捐奖学金,那样更牛逼。
这套儿给自己下的,不挣钱还不能自圆其说了。真是从尿窝挪进了屎窝。
【03】完美的求婚
7月22日,还有一场闹剧等着我们。
说闹剧有点没礼貌了,是我的好友麦韦的求婚仪式,大喜事。只是不太符合我正伺候我妈病的心情,但由于我、岳迁都在其中承担了任务,还是勉力前往。
麦韦,我中学时代的同桌,我最好的伙伴,也是我大学同学。麦韦从小就很有个性,高一英语课,老师问大家未来的理想是什么,大家都说工程师、医生、教师什么的(主要是词汇量有限,而且都很低调),只有麦韦说他要当entrepreneur,老师听了都一愣,问,是企业家吗?麦韦说是,全班哗然。
果然,到了报志愿的时候,麦韦报了我校管理系,我校管理学院的院长是一个非常著名的官员,貌似从我校建院起就担任了管理系主任,不过当时的社会并不浮躁,我们报考的时候毫无攀附权贵结小圈子之心,兄弟院校的管理系因为有几个经常抛头露面的经济学家坐镇其实更有名,但因为我们哥几个都报了这所学校,麦韦也就毫不犹豫地报了这所学校。
学到大四,他们的课程已经不多,麦韦下半年就跟着一个大哥去了苏锡常。苏州、无锡、常州,改开重镇,太湖流域的三颗明珠,我国最大的综合性工业基地之一,全球500强有400多都落户这里,在这里,麦韦……不知道他在干嘛,在大家都没有手机的时代,完全失联了。
然后同学中就流传着关于麦韦的传说,什么他在一个自行车厂当副厂长,什么在一个村办企业负责钢管的生产,甚至有人说他隶属一个小集团,天天窝在苏州的一个单元房里炒期货……
一年多后,我也毕业了,临去美国之前,我们俩见了一面,麦韦竟然给了我500美元,让我到了美国买辆车开,就算随我和常圆的份子钱。当时500美元合人民币4000多元,相当于我大学一年的生活费。
后来我们的联系就通过电子邮件了。但因为我很快就陷入了困境,与一切人都中断了联系,直到几年后回国探亲才见面,后来保持两年见一面的频率。
我先是说,这玩意儿你还不自己买,又说,我也不知道买多大的。
麦韦回:国内贵,美国买便宜,能差出好几万。回国时你藏好,别让海关征税,因为你造成的税务损失我可不赔。
我说:美国有消费税啊,也不便宜,要不我飞转个香港替你买。
麦韦说:你先看看货。
我就赶紧趁中午跑到店里看货,下午回邮件告诉他大小、价格,麦韦选了一款合十几万人民币的,一克拉多一点,e色,vvs。
买戒指的时候我还想,500刀的份子钱已成烟云,我这不祥的人只愿麦韦爱情之树常青。
7月22日起床后,我跟岳迁直放顺义某农场。
到了农场,有工作人员在门口迎我们,他们指引我们直接把车开到了指定地点——秋千架。那里已经有两个农场的小姑娘等着我们。我们一起把十多个色彩缤纷的气球栓起来,还用缎带把周围能打蝴蝶结的地方都打上了蝴蝶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