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一样的自我克制，处女座的一丝不苟，我很仰慕这一点。但就是这样一个很难挑毛病的人，还是被找茬了。

众人议论的嗡嗡声在我周围萦绕着，但我此刻却什么都听不进去。我只是感到一阵恶寒。恶心，太恶心了。

那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笑脸米勒般的人，用这么恶劣的手段，伤害一个如此有才华的年轻人。小江被黑得如此彻底，虽说是留岗查看，但是以他的自尊和骄傲，怎么可能接受这种“重新聘任”的处理结果？

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办公室里，骂人骂得最狠的一句话，不是“笨蛋”，也不是“懒货”，而是“不专业”。不专业，意味着一个设计没有设计最基本的水准，一个策划无法担当策划最基础的工作。这句话不脏不黄不带任何情绪，也因此更像一种客观的评价而不是情绪的发泄，这是对一个人的能力和道德进行双重否定，因而显得更有力道。

广告策划，有其是我们这种游离在“策划”和“咨询”之间的新媒体广告业务提供者，“泄露客户数据”对我们来说，就像一个警察刑讯逼供，一个运动员服用违禁药物，一个作家抄袭文章一样。无论成绩有多大，这个罪名足以令人名誉扫地。再厚道的HR都无法用他出色的业务素养为他润色。更何况泄露机密是一个道德问题，缺乏职业道德的人，即使简历上有再多金光灿烂的经历，都难以被下一个公司的HR认同。

并不一定是因为HR那么喜欢道德 楷模，而是HR其实是一个略有风险的行业。如果招进来的人将来表现不好，或者捅了篓子，对HR来说，就好像做了懒媒一样，是相当不光彩的事情。如果是履历 清白的人，HR可以免责，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嘛。但是现在小江的履历上有了污点，以大公司社招必然会有打电话给前东家的流程，HR是必然知道的。明知有污 点还招进来，小江若是再被人黑一刀，HR也会被弄的不好看。为了避免这个风险，大多数HR会选择不要这个人。

所以大海这一招，是相当地狠，一刀见血。而且说起来还是小江犯错在先，大海为了公司利益挥泪斩马谡，对外还落一个不偏不倚的好名声，可谓干净利落。

大家都在各自的小圈子窃窃私语。谁都不是傻子，拷数据回家做是非常常见的事情，规定规规定，实际操作就是这样。但是这些无关痛痒的数据出现在客户的员工论坛上就略奇葩了。而这么一点点大家司空见惯的小事搞的那么狠，策划组的几位大致都能猜到一些，只是心中惶惶不敢多说。

此刻，拿着4000块实习薪水的我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操卖白粉的心。若不是当时睡得迷糊将计就计，也不会知道背后有这么大的浑水。若是当日一不小心应了一声，只怕现在已经陪着小江写辞呈去了。

就这样，就算我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小心谨慎，还是站错了队。做错事情就要承担后果，我已经做好准备接受惩罚。

接下来的几天都在这样的日子中度过。

“小圈，把上周的这些表格全部理一遍，四点给我！”

“好！”

“小圈，去一趟闵行把久久那个项目的招标书拿来，下班前要。”

“好，马上去！”

“小圈，秘书请假了，你把我的机票定了，不要10点以前的不要过道哦。”

“好！”

“小圈，这28家case的文案给我全部人肉抠下来。”

“好！什么时候要？”

“小圈，现在都晚上十点了，你也不用太辛苦，早点回去。这是新的修改意见，明天早上8点前给我就行。”大海笑道。

我咬了咬牙，把一句国骂生生咽了下去，“好！明天早上给你！”

凌晨4点，办公室还剩下我一个人。我已经习惯，大楼巡视的保安也开始习惯我，贴心地只保留我头顶的大灯亮着。

28个case的机械操作，还剩8个。我的困意已经随着第三杯咖啡飘到九霄云外，饥饿感也因为2点的时候饿过头毫无感觉，但是眼睛却干涩到发痛，头昏脑涨。

“妈的！”我大叫一声，双脚一蹬，连人带椅子快速划开去，撞到背后一个没有人坐的座位上。上面有一包烟一个2块钱的一次性防风打火机。我拎出一根烟，点上火，往楼梯间走去。只有那里没有烟雾报警器。

22层楼高的大楼，虽然已是凌晨四点，却仍见灯火不灭。光洁透亮的落地窗透过36层下略显宽敞的街道，飞速来往的出租车。

我已经疲劳到极点，摇摇晃晃的身子，趴在楼梯扶栏上。这是我第二次抽烟，上一次抽是在大学二年级，看班上的女神抽就好奇尝了一口，当时就呛得喘不过气来。而现在，我贪婪地吸着6.5的尼古丁，进行享受着暂时的放松。

远处闪烁不定的绿光是通宵工作的传真机，旁边放着装订机。不止一次我路过的时候想把手伸进去，“这样明天就不用上班了。”

我是这里最最廉价的实习生。谁都可以使唤我。大海要玩儿死我，他折腾不了那些干活儿的人，折腾他们会坏了项目进度，他只能不停地折腾我给其他人看。

而我很怕他，实习生转正，他有一票否决权，他要是说我一句不好，我就待不下去了。对当时的我而言，转正后7000的薪水，还是一笔巨款，付三押二的房租、饭钱、水电手机重重费用都嗷嗷待哺。这份工作，虽然很辛苦，我还是很想要。

我抽完两根烟去上了个洗手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暗沉的肤色，浓重的黑眼圈，布满血丝的眼睛。

身体重要还是工作重要？我问自己。

身体，坏了还有医保。工作没了，可连医保都没了。

我俯下身去用冷水冲了冲脸，对着镜子做了一个“鄙视”的手势。

“我真的撑不住了。”我写完这条短信，找来找去，找不到一个可以发的人。最后我把手指停留在小花的名字上，按了下去。

没消息。我又追了一条：“怎么办？”

“先回去睡觉。”一条秒回短信发来。

我回到办公桌，咬牙把剩下的8个case抠完了，走向电梯。

公司门口已经没有出租车，不远处地夜总会门口倒是停着一溜儿。我招招手，一个眼力好的师傅开了过来。

上车，坐好，报完地名，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小姑娘这个点下班？”司机师傅道。

“我干不下去了。”我躺在后座上，说。

“做错事情了？”

“是。”我说，“我领导不喜欢我，不知道怎么转正。”

“你喜欢我么？”

“哈？”我坐了起来。

“领导又不是你男人，要他喜欢你干嘛。你不喜欢我，不还是照样坐我的车？你用得着我就行了。”

我想了想，的确不好反驳。

“你说这些姑娘靠什么吃饭？”师傅掉个头，路过夜总会。

“靠脸靠身材，或者靠技术。”我道。

“没错，这都算本事。你知道自己靠什么吃饭。就行了。”

没错，人在职场，凭什么吃饭？还不是核心竞争力。在广告公司，客服的核心竞争力在于沟通和统筹，策划的核心竞争力在于统筹和创意，设计的核心竞争力在于创意和技术。三个部门通过彼此共通的能力交流合作，形成了公司的核心竞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