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统100人口述史》(773)
不仅如此,唐纵觉得,他本人与戴笠之间,似乎也不像原来那么融洽了。在7月20日的日记中,唐记载说:
“张衮甫、林尧民送来五、六、七三个月车马费二千四百元,我不肯受。自从委座派我做调统局帮办后,我即打算不受他任何金钱。但我希望有一部汽车,而汽车他似乎不愿给我,所以金钱更不愿接受。”
张衮甫即张冠夫,他与林尧民都是军统局资深财务人员,张是经理处副处长兼“总稽核”,林是该处副处长兼出纳科科长。
在7月23日的日记中,唐又说:“雨农约下乡午饭,我因事未去。昨日上午九时,我往访雨农,雨农辞以疾,昨晚十一时半我电话雨农,侍者告以就寝。颇疑其对我有误会。”
唐还说:“晚道三来言,雨农近日情绪很低劣,究其故,似以委座之诘责,疑及介民与我对彼不利,而以各情报机关业务之分配,似疑系我所为,故不快。自从委座吩咐我到调查统计局以后,即憧憬黑影重重。雨农之误会,在我早在意想之中。”
为解决矛盾,1942年7月25日,唐与戴做了一番长谈,似乎效果不错,在日记中,唐记载说:
“晚上与雨农晤面,自七时至十一时。彼此误会,全然冰释。彼觉委座对他信心动摇,而其致此之原因,为夫人,为毛庆祥;又称,他计算所有财产并不亏空,如果移交,随时均可交卸。他近来有感觉孤立之势,愿意与毛庆祥言归于好。”
上文中的毛庆祥是蒋介石的同乡亲信,在蒋身边掌管机要。就在不久前,毛因与戴笠争夺军事委员会技术研究室,仗着蒋介石的信任,将军统派入该室的上百名干部全部驱逐,戴恨之入骨。
到了这个阶段,戴笠所处的环境,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显然进一步恶化了,从唐纵的日记看,对戴本人及军统的负面记载越来越频繁,如:
7月30日:“英国情报人员欲见雨农,雨农请示可否接见?委座批云凡外国人应由军令部交涉,你无此责任,以后不得再与外人接见,凡英美人士见过汝者,其在背地无不表示轻悔,汝须自知。此种批示,一方而表示不满意,一方面表示爱护。”
8月1日:“贺主任请我去,出示委座手令,外事局与顾问事务处供职人员之组织训练应特别加强,应由中央调查统计局负责办理并速拟具沐方案呈核。此一案何以交由徐恩曾办理?可见委座对于雨农之信心已日渐动摇。此与夫人及庆祥之关系甚大。”
8月3日:“早晨,道三来访,谓雨农要把别动军指挥下之忠义救国军,及铁道破坏队收回调查统计局指挥。如此成立别动军何用?辞职又不敢,不辞又难堪。”
按:“道三”即周伟龙,时任军委会别动军总指挥兼忠义救国军总指挥。其时,戴笠对周已经极度不满,离撤他的职不远了。
8月7日:“段文澜来谕行反间,雨农不察,几乎要搜查居院长公馆、国库局和资源委员会,牵涉之广无以复加。雨农急于要功,故竭力进行,而又不相信有人与他斗法宝,故深信不疑,及实施行动,扑了一个空,始约集我与介民等去商量。经我判明系反间,雨农才恍悟。经数月之研讯,现已判明,呈请枪决。”
到8月9日,更严重的问题终于发生了,在这一天当中,王兆槐和他的特务总队出了两件事。在当天的日记中,沈醉记载说:
“局本部纪念周,因为队伍没有站好,老板大骂一顿,指挥官王兆槐也被骂为活死人。因为队伍的不整齐,所以他先把整理队伍的一套讲了几十分钟。一个马贩子是如何利用那一根鞭子和头马去领导他成千成万的马匹,与今天干部同志不能站在自己岗位上去努力,成了讲活的中心。特五团黄山的特务连与十五补训处的士兵冲突,枪杀十五补训处的班长,因而引起领袖的震怒。兆槐团长命运不济,吃官司是靠住了的!”
这下戴笠也“罩”不住了,在另一篇回忆中,沈醉说:
“军统特务总队的便衣警卫和武装警卫经常在外打架,有一次在南岸与一个部队发生冲突,竟用机关枪开起火来,打死了几个人,惊动了住在黄山的蒋介石,叫侍从室查究;戴笠才不得不把总队长王兆槐撤职,送军法总监判了几年徒刑。”
在8月14日的日记中,唐纵说:“雨农近日遭受之打击,系孔家与夫人之关系。雨农表示决不灰心,亦不屈服,其刚气犹存。”
事后,王兆槐并未吃大亏,沈醉说:“但不到一个月,王兆槐就安然无事地出来了。”
对此,黄康永说:“戴笠对这一批警卫非常严,也非常自豪,认为他的特务总队比别的部队高一级,闯祸打架,不管有无理由,必须打胜,如打输回来,要大骂一顿。”
既然打架打赢了,那王兆槐就是有功之臣,要奖励。黄康永说:
“戴笠在撤除王兆槐的特务总队长之后,派他为军委会运输统制局监察处西安分处处长,这是主管交通运输的肥缺,王兆槐实质上是明降暗升了。”
对于自己的处境,戴笠的感受当然比别人更深刻,对于手下这些“牛鬼蛇神”,明显把“套”勒得更紧了。比如,9月6日,针对“公款应酬”问题,戴笠专门下了一道“手令”:
“查本局及外勤各单位之各级主官与多数之工作人员,每于同志到差或离差之时,常有相互宴会之事,甚至动用公款。时至今日,我同志尚不知节约,此种官僚风气,如不能改革,何以言革命。弟早已三令五申,吾人只有团体宴会,绝无私人酬酢,兹特再行手令,严禁今后如再有是项情事发觉,定必议处,不稍宽恕也。务希诸兄于各部门工作会报中,迅行转知为要。卅一、九、六手令毛人凤、公简、炳华、肖白、公劭、行深”
上文中,“公简”指财政部缉私署(1942年6月,缉私处升格为缉私署)主任秘书王抚洲;“炳华”指军委会运输统制局监察处副处长张炎元;“行深(琛)”指军政部兵工署警卫稽查处处长张师。
对于戴笠,沈醉曾在日记中这样评价他:“中国有这么一个宝贝,真不知驯服了多少三头六臂的英雄,否则这些自命为圣贤而实际是坏蛋的人,谁能约束得住?”
在对部下恩威并施的同时,戴笠更加严厉地约束家人,避免他们给自己找麻烦,尤其是对他那个宝贝儿子戴藏宜。
1942年9月,因戴藏宜擅自在浙江江山老家搞民间武力,戴笠连续给他的下级发出三通电报,措辞极为峻厉;
9月2日,电福建建阳第三战区“奋勇队”指挥官郭履洲:
“小儿善武,受人愚弄,于敌寇占领衢江时,收编邻县散匪及零星部队,企图抗战自卫,渠只凭热血,不知利害,弟已迭电责其速将部队完全交由兄负责,以善其后矣。现敌寇已节节撤退,是项部队,必须迅行处置,万不可再任无知小儿,受人愚弄,将来贻祸地方。是项部队,最好由兄呈请长官部处理。如长官部不受理,因忠义救国军现有缺额,其中体格强健,有枪枝可用,愿参加前线抗战者,请即就近派遣军校出身之干练同学负责改编,率往广德,否则,请就地缴械遣散,并酌发遣散费。此事关系重大,务请兄即与万里兄密商照办为要。弟笠叩,冬亥渝亲。”
同日,电福建浦城军统局东南办事处主任毛万里转戴藏宜:
“善武如见:本局无收编部队权力,你亦非军统局之工作人员,你究受何人命令,擅自收编部队,你应立即将部队完全交出,愿即刻开往广德编入忠义救国军者,希立即点交郭履洲先生接收,不愿即刻开往广德者,应即令解散归田,否则我必与你脱离父子关系,并断绝一切接济,特电严嘱。笠手启,冬亥渝。”
9月14日,再电毛万里:
“佳戌电奉悉,善武决不能成立自卫团,弟前已有电致七十四军王军长转知张培森矣。奉化县政府之枪枝,吾人断不可接收,善武胡为,必须予以制止。如已集有壮丁,应立即予以解散,此事兄必须负责也。如何?盼立即电复,弟雷云叩,寒申渝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