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统100人口述史》(767)
此时,陶一珊的处境已经非常艰难了,其压力,主要来源于他的副手廖公劭。
廖公劭,1898年生,浙江青田人,军校四期毕业。
抗战开始以后,戴笠除将原上海区改组为沪一区,并组建沪二区之外,还建立了独立的上海法租界特别站,站长即廖公劭。但廖很快被捕并“落水”,并当上了“七十六号”的“华南区”区长。
十分诡异的是,1941年秋,廖公劭逃回重庆,不但未受任何“处分”,反而当上了重庆卫戍总司令部稽查处的副处长。
对此,沈醉感到不解,他说:“廖公劭是汪精卫政府政治保卫局华南局(区)的局(区)长,他的叔叔廖越万是汪伪政治保卫局杭州局嘉兴支局局长,父亲廖家驹、弟弟廖公助,也都是在汪伪政府中做官,真是满门汉奸,却得到戴笠的信任,要他来负责战时陪都的治安工作。”
沈醉说的这一段,倒是颇值得考究一番。
查胡兰成的《今生今世》,曾两度提到廖越万。
第一次是胡兰成斡旋释放廖越万的经过,胡回忆说:
“廖越万是重庆的特工,被逮捕关在南京,他太太来营救,找到梅思平,但是李士群不卖帐,她住在鼓楼小旅馆里探监送饭,恰值有我的几个同乡人也住在那旅馆,夸口说这种区区小事,我领你去见我们蕊生先生,马上放出来。可是他们那里敢来见我,廖太太就自己闯上门来。我听她一说,当即拒绝,因为无论哪一边的特工我都不喜。”
胡兰成说:“翌日她又来,我已没有话说,但既到得我家,她总是女客,也不好太失礼,只得仍陪她坐一回,找别的话来说。这要怪我自己取消门岗,她随便就进来到了阶前,难道看见了好不招呼她。那廖太太,年纪三十几岁,虽是城市里打扮,身上依然有像乡下映山红花日晒气,我因问她原籍,她答诸暨,我问她斯家,她说不知。我说我小时受过斯家的好处,她听在心里,就一口都说诸暨话。”
按:浙江诸暨是“斯”姓的最大聚居地。斯烈、斯励兄弟即诸暨县斯宅乡人。
胡兰成回忆说:“她几乎天天来,……如此月余,我又恨又气,又可怜她,但是真的为难,因此事是要与李士群说的,但我已与士群不再往来了。”
按:此时,李士群与熊剑东交恶,已经势同水火。胡兰成与李是好友,与熊则是“发小儿”且昔日有恩于彼,故欲从中调停,结果与李士群发生误会。
胡回忆说:“最后有一天,我从法制局回家,又见廖太太等在门口,我停车叫她:‘好吧,现在就去释放你的男人,请你坐上汽车一同去。’但我不知道他被关的地方,廖太太连忙说她知道,汽车就一直开到了那里。李士群的部下都知道他们的部长极敬重我,不晓得新近已两人不和,他们见我到来,当即开大门迎接,我与那主任说放廖越万,他连声答‘是’,惟请我打个电话与李部长,我只好打。”
胡兰成说:“李士群在电话里一口答应,以为我已对他回心转意了,又约我去他家里吃饭,随即他叫那主任听电话,命令他立刻释放廖越万。我随车带他出来,到得我家,廖越万跪下去叩谢我救命之恩,我但愿了得一笔事情,就叫他们夫妇双双回去。”
此后胡兰成失势,“与(汪伪)政府中人断绝了往来”,也就在这个时候,胡认识了张爱玲,从此不再“掺乎”政治,专心与女人厮混。
1945年春,胡兰成护送侄女“青芸”到杭州结婚,又见到了廖越万。胡回忆说:
“我在南京救他出来的廖越万,现在当了杭州特工站主任,在他的新公馆里为我们设宴洗尘,那廖太太我见她竟是架子大,几位厅长夫人到来,她是主人,能坐着不起身,也要算得辣手。后来我才知廖是仍在给重庆做工作,所以看不起汪政府的人。那廖太太却请我到她房里坐,亲自捧茶。”
胡兰成说:“酒后廖越万给我看一件宋瓷,必要送给我,我却没有要他的。我与青芸住在环湖旅馆,廖夫妇每朝必来请安,廖太太便给青芸梳妆,她以娘家人自居,好像嫂嫂服侍姑娘出阁。”
胡兰成说:“我不喜特工,不指望廖夫妇倒是有人情的。后来抗战胜利我出亡,廖在上海参加接收工作,我家里他也还肯照顾。”
从上述胡兰成的回忆看,廖越万应该确系军统的“卧底”,那么,他的侄子廖公劭当然也可能是一位“潜伏者”,如果这个逻辑成立,则廖公劭逃回重庆以后,得到戴笠的重用,也并不奇怪。
沈醉回忆说:“我任督察长时,廖刚到重庆,便接何龙庆任副处长。他经常陪着一些操江浙口音的奇怪客人去见戴笠。最初陶一珊还疑心是在捣他的鬼,想抢处长当,以后廖当了处长,我当副处长,他还是经常与一些鬼鬼祟祟的客人去见戴笠和毛人凤,这才使我感到有点奇怪。”
沈回忆说:“以后我调进军统局当总务处长,有机会去招待这类怪客,才知道他们原来是从南京上海等地来的,都是任援道、周佛海等大汉奸派遣的代表们。这些不折不扣的汉奸能在稽查处长的陪伴下去见戴笠,那又有谁敢去动他们一下!所以抗战几年,重庆军警林立,特务遍地,而从来没有破获过一个真正汉奸机关。”
正是依仗着戴笠的信任,廖公劭开始明目张胆地跟陶一珊“叫板”。在1942年4月13日的日记中,沈醉记载说:
“昨天加持说处长(陶一珊)有口舌,今天果然上午副处长(廖公劭)便和他又吵了一顿。这实在不成话,再这样下去真太危险。”
不仅如此,种种迹象表明,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在同一天的日记中,沈醉说:
“老板在乡下纪念周时特别提出他整饬稽查处的决心,加持回时把这消息告诉我,我立即用电话通知处长。这对他的前途有关事项,当然他万分想详听,所以邀我和加持立即赶去见他。加持把老板说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他,当谈到已下另调工作之手令时,他再三追问,有无查办语气。”
在日记中,沈还发表感慨说:“当稽查处长的人,谁能好好的下台?”
查《戴雨农先生全集》,戴笠当天发表的讲话,其实是给军统局“短期训练班”所做的一篇“开班辞”。
所谓“短期训练班”,军统局训练处干部刘非专门解释过,他说:
“短期训练班,军统内部习惯叫短训班,专为对军统内部被关押释放的特务进行思想教育,无以名之,就叫做短期训练班。每年4月1日军统在庆祝其成立纪念的前夕,都要把囚犯内部纪律被关押的特务释放一批,在释放后集中进行一个月的政治思想教育,然后分派工作。”
“短期训练班”设在缫丝厂,负责人即乡下办事处主任刘启瑞。
这篇讲话的题目是《纪律的积极意义与目的》,在讲话中,戴笠说:
“这一期的学员,都是在这次十周年纪念开释的同志。因为开释之后,马上要参加实际工作,同时在守法期间,虽有书籍阅读,但是因为时间和空间的关系,对目前各方面的实际情形,毕竟多少是隔膜,所以不能不有一个短期的训练,使得大家同志对工作有一个了解商讨和研究的机会,得来参加实际工作,能够驾轻就熟,胜任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