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统100人口述史》(742)
听王天木的意思,七七事变是特务处所致,这是不是也有点过于“高抬”戴笠了。不过看王天木后面的叙述,似乎也透露了一些不容忽视的内幕。
王回忆说:“这个起因,我也有产婆资格的。我在解决西安事变时,为防万福麟不稳,设法挖出窗友赵锡庆,入万军,接任参谋长。”
万福麟的部队是五十三军,五十三军参谋长确实叫赵锡庆,但赵早在西安事变之前就已经是万的参谋长了,不知他的任命与王天木有何关系。不过,西安事变发生以后,万福麟确实没有响应(五十三军是东北军当中唯一没有进入西北的部队,《何梅协定》之后依然留在华北),且软禁了张学良的亲信、五十三军副军长黄显声。
关于赵锡庆,另外还有一条线索——
1937年7月16日,即卢沟桥事变尚未扩大时,戴笠给特务处保定站“宗周”发去一通电报,指示当前情报搜集的要点,其中提到:“五十三军参谋长赵子余与住居旧县街一百零六号之王公简,均与本处有密切关系,兄可密与联络。”
按:“宗周”应该是特务处保定站站长侯化民的化名。此后保定沦陷,侯随二十九军撤离,被戴笠以“临阵脱逃”的罪名枪决。
保定旧称清苑,当年把清苑县衙驻地叫做“旧县街”,是清苑老城的中心地带。“王公简”,前面说过,王抚洲,字公简,原张学良的手下,西安事变后加入特务处。“五十三军参谋长赵子余”即赵锡庆(赵字“子余”)。
在电报中,戴笠强调说:“今后弟(戴自称)与赵王两先生之通电,亦由兄密转,一切务请严密办理为要。”从戴的语气上看,赵锡庆至少是特务处的“直属通讯员”。
以此分析,王天木说的话还是“靠谱”的。
另有一点值得注意,在上面引述的两段回忆中,王天木称赵锡庆和吴克仁都是其“窗友”。所谓“窗友”即同学之意——赵锡庆毕业于东北讲武堂第四期(1922年10月—1923年10月),吴克仁则先后曾在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五期炮兵科(1916年6月—1918年9月)和日本炮校学习,不知他们与王天木是哪个学校的同学。
查“英雄无名”,陈恭澍曾回忆说:“郑士松先生,真姓王,原名仁锵,加入工作后,改名王天木。他的学(习)经历,有保定军官、日本士官、在西北军里当过参议,也在河南一带收编过土匪,一度自领为司令等等。论才识,真有一肚子学问,就是写几笔字,也足以上匾,实在了不起。”
一般而言——如果说王天木先读了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又去上东北讲武堂,这种可能不大——东北军的高级军官中,毕业于保定军校的不少,如第二期的鲍文樾;第五期除了吴克仁以外还有董英斌;第六期的何柱国;第八期的王以哲;第九期的刘多荃,但他们没有一个毕业后又去读东北讲武堂的。因这两所军校都属于初级“军事养成”教育,与先穿“黄马褂”再戴“绿帽子”不一样,再上一次纯属多余。
以此看来,王天木毕业于保定军校是可以肯定的,曾赴日本留学也是肯定的。至于与赵锡庆,因王也是东北人,他们有可能是其他学校,如小学、中学的同学。
王天木继续说:“(西安事变)时局大定,偕赵(锡庆)谒蒋氏,戴笠授之意,策动万福麟,阴联殷汝耕,驱逐宋哲元再杀殷汝耕,而由我赴平主持之。万素谨愿,赵亦不懂特工,事稍泄于宋哲元,会七七事变,宋疑而怨,迟回无决,星星之火,竟而燎原。”
“策动万福麟,阴联殷汝耕,驱逐宋哲元再杀殷汝耕”——这真是一盘“大棋”,虽有些“石破天惊”,但从特工的思路上说完全讲得通;从结果上看,某些事实亦若合符节,但没有任何其他佐证,在此不做过多分析。
王天木接着说:“蓝社促动战祸,安福系有识份子,向我们说,乘日本无意北平政府中,上海之战,尚可地方解决,北平不难恢复政委会之旧观,我遂在平,连电主和,因而左迁,因而斥之游击之数。”
前面说过,抗战开始以后,王天木被派为华北忠义救国军负责人,在这里,王的意思是说——因他主张对日讲和,被戴笠贬官,去搞游击队。
下边一段回忆,王天木提到了陈恭澍,他是这样说的:
“陈恭澍同志,尤趋实际,特派果仁夫者,送李思浩来沪,准备谋于孔祥熙,适上海撤军,此一和平专使,又尔不果,以至于国破民伤,蓝社仍怙恶不悛。”
李思浩确实是抗战以后离开北平到上海的,也确实正赶上沪战后期,国军战事不利,只得远避香港。至于他到上海,与陈恭澍有何关系,就不得而知了。
在文章中,王天木说:“我在七七前,是一个惯抗乱命的,我已准备避人避地,弃职出国,为戴笠不容,会林之江先生偕与转变,因为我信仰李部长,这是多年前,由于好友赵世瑞,告诉过我,李部长宽仁大度,公忠体国。”
这一段就是天大的笑话了——“李部长”当指李士群,抗战前,李在上海办报,说他是个“芥菜子儿”,都嫌太大,赵世瑞怎么会与王天木谈到他,至于“公忠体国”云云,更不知从何说起!王天木“信仰”他什么地方——只能说“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吧。
想当年,“笑面阎罗”王天木纵横平津,“黑白道”通吃,进了“七十六号”,居然窝囊到这个地步,可见叛徒难当。陈恭澍评价王天木说:“废掉了全身的武功,再也施展不开了。”十分贴切。
最后,王天木说:“我忠告蓝社旧同志,放下屠刀,速来参加反共和平的工作。”
在王天木这篇文章当中,编者还穿插刊登了许多影印图片,都是戴笠对沪一区的工作指示,包括电报翻译稿、“拟办”及批示等,实际上相当于沪一区的内部文件。观其内容,各方面的都有,显然经过精心挑选,编者且逐件加以注解和“点评”,以揭露“蓝衣社”的罪恶。如:
“一旦滇湎线被敌切断,我后方物价势必益形恐慌,此后物资供应实有赖于沦陷区走私内运以资接济,请兄×负责物色专家商业与走私方面有经验之人员,并设法作走私之准备。至所需布置并活动费用准予报请核发,此事限于电到十日内详复为要。(固重兄弟金水叩扬江渝)”
上文中,“固重兄”的意思是由陈恭澍“亲译”,“金水”是戴笠的化名之一,“江”代表三日,“渝”的意思是本封电报系由重庆发出。
在电报原稿上还写有:“呈核。达八、十一”
“达”是沪一区助理书记桂涤非的化名,不知何故,戴笠三日发出的电报,到十一日才由桂涤非“呈核”给陈恭澍。
对此,陈恭澍的批示为:“已拟复扬文午电,本件存查。霑八、十二”
“文”代表十二日,“午”指午时,“霑”是陈恭澍的化名之一。
对于这份电报,编者点评说:“上电为戴某营私舞弊之又一铁证,滇湎路果被切断,自应谋求补救,仅冀走私偷运,又有何益,不过借此以饱其私囊耳。”
电报之二:
“沪之著名奸伪分子应即查明予以制裁,并可将此事卸责于伪特工方面。务希切实遵办并希将经过情形具复为要。弟纪明叩杨伪××政渝”
上文中,“纪明”是戴笠另一个化名,“伪”当系“微”之误,代表五日。
桂涤非“初拟”的意见是:“拟:通令各队遵照上令设计妥慎办理,并办理情形随时具报为要。达九、六”
陈恭澍批示:“如拟。霑九、七”
对于这份电报,编者点评说:“吾人不否认‘特工’在政治上所产生之巨大作用,但从事特工者,尤其负责主持特工者,只应在工作上讲求技术之巧妙,决不可用卑鄙之法,以卸罪于人,自为者不敢自当,其不能获得同情者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