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统100人口述史》(729)
1941年9月18日是“九一八事变”十周年纪念日,在日记中,沈醉说:
“今天全国都在悲壮的举行这国难十周年纪念日。昨晚领袖在广播着慷慨激昂的演辞,大家凝神静气恭听之。”
沈还说:“余来处工作已三月,但迄未得军委会铨叙厅之委状,理由是证件不足。今天只好造一篇假的经历去敷衍。”
——在军统的许多训练班中,沈醉都是教官,有很多学生,大家也喜欢听他的课。但十分“奇葩”的是,沈醉本人却没有学历——不但没有上过军校,更没有大专院校的文凭,仅仅是个初中毕业生,这种情况在军统中极少,因此在“铨叙”的时候,就非常吃亏。日后,沈醉能在军统局本部当上处长,除了本人“脑子够用”之外,完全是戴笠的破格提拔。
在当天的日记中,沈还说;”老扳将有远行,余事迄未闻有调动之消息,使人心痒不止。询之肖白先生,亦告以老板未同意余之去桂。”
在9月19日的日记中,沈醉说:“最近牢骚颇多,实不应该。今天我之处境不仅是和过去在三战区时任教官一样,现在是一个幕僚长。自己要管理人家的人,同qingren家固然是一种侠义行为,但并不能得长官的了解。”
沈还说:“副处长已正式发表了四川省缉私处长,副处长一职万里的希望当占八成,不过最后鹿死谁手尚在未定之中。我除了祈求早日调回湖南工作外,是决不希望在四川来争名追逐位的。”
沈醉之所以想回湖南老家工作,是因为恰好在这一天,“第二次长沙会战”开始了,沈惦记着家里老小。在9月19日的日记中,唐纵记载说:
“湘北战事又发生了,敌人在武汉集中有三个师,番合原驻兵力,犯湘北之敌约二师半。”
在9月20日的日记中,沈醉记载说:“新墙河战事又起,敌二万余人强渡后南窜。长沙方面人心一定又有些动摇。”
按:新墙河是阻止日军南下的第一道天然屏障,在历次“长沙会战”中,新墙河都是争夺的焦点。
9月20日,唐纵再度与戴笠长谈,在当天的日记中,他说:
“甚感无车之难,往晤戴副局长,谈约四小时。从时事谈至彼局工作,学道德以至做事方法。彼对于做事方法,以‘需要、趋势、可能’六字为骨干,而以了解自己、分析环境、估量对象为着眼。其言极是,故特志之。”
在日记中,唐还说:“雨农有一句话‘针不能两头尖’,这是他做人做事的秘決。所以他不准部属结婚,也不许部属有家园之乐,甚至为求部属致力工作,而可诽议孝悌之德,其渊源即由于此点理论出发。”
在日记中,唐纵质疑说:“做事如此,为人其可乎?”
9月28日,长沙沦陷,而沈醉的家小就在长沙。在当天的日记中,沈说:
“长沙失陷与固守的消息仍不断的传来,但这矛盾的传说确予我以极大的不宁!一班同事们四个月来第一次看见我终日愁眉不展,我也自觉几天来对一切的工作情绪低落到自己都吃惊。‘家’‘国’同愁,何时方可了?妻到今天还没有电来,已动身否?真急!”
在9月30日的日记中,沈记载说:“真糟!到令天还没有接到妻的来电和离开长沙的消息,这怎么办呵!我恨不得立刻冲到敌人猛烈炮火中去寻觅我那可爱的妻子!我乐意为着妻去受尽人间一切苦难。可是,爱妻呵!你此刻在何处呢?我时时在引颈长望,你赶快给我一个平安的消息呵!夜深了!我跪着遥祝你和孩子的清吉平安!”
这也是沈醉在1941年的最后一篇日记,想是日夜思念家人,没有心情了。
与此同时,陈华应戴笠的邀请,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到访重庆。她回忆说:
“第三次到重庆,是在日军大举南侵,太平洋战争全面爆发之前,戴笠一再函电交驰,欣欣然告诉我说:他的‘老头子’——蒋介石在重庆近郊,拨给他一座山,究竟是一整座山还是一片山坡地,我始终没有弄清楚。反正照他的说法,这山归他私人所有。”
在这里,戴笠所说的“一座山”,应该指杨家山,即军统局的“乡下办事处”,地点在童家桥。戴笠在此有杨家山公馆,这座公馆与重庆城里的曾家岩公馆,是戴笠经常下榻、办公的两个地方。因此杨家山公馆也为戴笠准备了相应的办事机构,前述之陆乃诚就是通过考试,准备派到杨家山的戴公馆工作的。王绍谦也是在“外训班”第二期毕业后派到杨家山给戴笠当秘书的。
陈华说:“我仍旧搭中航机抵达重庆白市驿机场,他照例带了副官、司机亲自来迎接。只是这一回不住在曾家岩装修得蛮象样的戴公馆了,他兴冲冲、笑嘻嘻的请我到他那座山里去住。”
陈华形容说:“山坡陡削,倒还有妙趣横生的滑竿可坐。房屋简陋破烂,简直令我落脚都感到为难。一进门就是一阵霉臭味扑鼻而来。我捂住鼻子四望草顶篾墙及泥地上的坑坑穴穴,紧皱起眉头来问:‘这种地方也能住人呀?’”
戴笠听了,“兴高釆烈”地说:“我正是把你从香港请来,帮我规画规画,设计设计,怎么样开辟草莱(菜),大兴建筑,把我这座山建成别墅式的办公室。”
陈华一听,这事可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一辈子没有进过学校念过书,更不曾学过土木工程和建筑。你要我来设计规画,造一所听都没有听过的:‘别墅式的办公室’,岂不是找错对象,问道于盲吗?”
戴笠回答说:“我之所以要请你来,耶稣自有道理。正因为你二三十年来享足了荣华富贵,广州、上海、南京、香港、南昌与苏州……,住多了高楼大厦、中西庭园。以你的身历其境,见多识广,当然不难给我设想出一处顶豪华、顶舒适、顶有气派的花园别墅。”
陈华回忆说:“他舌粲莲花,滔滔不绝,说得头头是道。让我听得迷迷糊糊,如中梦魇,果然以为自己是个设计师、大行家了。如今回想:只这便是俗话所说的‘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穿帮也)’。”
陈回忆说:“他亟于求教,我乐于表现。于是就跟着他跑遍全山,指指点点,乱开黄腔,漫口说道:此处宜掘池,此间宜筑亭。……。他倒也一脸孔正经,像煞有介事的掏出笔记簿一一记下。往后他信口开河的‘别墅式的办公室’,果然就照我的‘口传心受’,依样画葫芦的建造起来了,只是抗战胜利,戴笠忙得天昏地暗、一塌糊涂,我始终找不到机会去看一看。”
当天晚上,问题来了,陈华回忆说:“我在那密不通风、空气沉浊,满脑门霉熏泥臭的小房间竹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身子一动那竹床又在叽叽轧轧的响。将近天亮,好不容易眯着了一下,忽又惊闻天花板上群鼠追逐,在荒山僻岭,四周空空如也,仅此一床而已的小房间里,其势有如万马之奔腾。
陈华说:“我从小胆子很大,起先还伸手作势,口中‘咄咄’的撵。殊不知我越撵时,鼠辈们便越闹越凶。骤然间天崩地坼的一声响,天花板破,赫然掉下来一头一尺多长,猫般硕壮的大老鼠来。它落在我的两条腿上,还瞪起两只鼠眼对我虎视眈眈,这骤来的一惊,确实非同小可,当下我竟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