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军统(718)
当天,沈醉也曾冒险到黄山查看,在1941年8月30日的日记中,他记载说:
“临危受命慷慨赴之,这是湖南人应具本色,在警报不但没有解除而且明知道后面还有四批敌机都在向着同一的方向前进,但为着要明了黃山领袖驻节处的被炸实情,处长无意中一言,我和子南便如奉旨那么认真的赶到河边,好容易找到—只船,尚来离岸即闻机声。刚把船撑开,丨炸丨弹便如同落雨一样投向黄山黄角垭一带。到这时我们已不想到丨炸丨弹的可怖,而在担心着领袖的安全。到达对岸又是一批(丨炸丨弹)临头,在陌生的河边哪里去找防空洞呢?除了硬着头皮坐到一处自认是安全处外,便再无别法。好容易挨到海棠溪,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一辆汽车赶到黄山。把被炸的情形问明又赶快奔回,但这消息已经不十分新鲜了!”
张毓中驻守的海棠溪,在长江南岸,原本是个很不起眼的小镇。张毓中说:
“海棠溪是长江南岸江边,黄桷垭山麓下的一个小镇,镇前有一条小溪名叫‘海棠溪’,镇随溪而名。溪长约四公里多,向北流入长江,溪既不长,水又浅,溪面又狭小,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溪。小溪两旁野草闲花,杂乱蔓生,如有人真想在此一寻海棠芳踪,一定会大失所望。更有趣的是,溪旁的公路叫‘烟雨路’,因此有‘海棠烟雨’之雅称,听起来十分的诗情画意。”
张回忆说:“海棠溪原是长江南北的一个渡口,自西南公路开辟以后,成为西南公路的起点,大小汽车可畅通西南各省市,进而远至缅甸、印度、越南各国。此外水运可通长江上下游(包括嘉陵江)各商埠市镇,既是水陆孔道,也是军事和经济的重镇。尤其自‘七七’全面抗战以来,随着国际局势之演变,海棠溪的地位,日高一日。”
张毓中说:“海棠溪区区小镇,因战争而带来的繁荣发展,一日千里。公私房舍,竞相兴建,运输业、餐饮业、旅社客栈等接踵而来。客商云集,熙熙攘攘,车辆往来,频频繁繁。加上邮政、海关、银行等机构的先后成立,大小工厂的开设,以及疏散而来的机关(资源委员会)、学校(上海两江女子体育学校)、物资原料、机械设备,与器材档案等等的不断涌入,真是形形色色,气象蓬勃,俨然一座新兴市镇。也就因此,海棠溪社会形态大变,社会秩序混乱,环境日益复杂,对护卫领袖安全的工作,不论直接或间接,都增加了许多的顾虑。”
张回忆说:“自我迁到海棠溪以后,就针对各种情况,进行深入的了解,加强与有关单位的配合,与严密的部署,以确保领袖安全的任务。”
驻海棠溪的“有关单位”,具体地说,有三个:
一是宪兵连。张毓中回忆说:“那时海棠溪的宪兵队,属于宪兵司令部的第三团,简称‘宪三团’,是宪兵中资深优秀、名噪一时的一个团。连长(队长)姓苏,山东人,三十多岁,个子高大,体格健壮,经验多,能力强,敢做敢为,表现颇为良好,可惜本位主义过于浓厚,得罪了许多人。”
二是重庆市丨警丨察局第十二分局。
最后一个,就是重庆卫戍总司令部稽查处南岸稽查所。在回忆中,张毓中说:
“检查所所长姓劳,湖南人,军校六期生,资格老,学养优,能力强,干劲足,热情耿直,认真负责。”
这里要说明一下:各地稽查处所属的基层外勤机构,叫做稽查所、稽查哨;另外还有两个受军统运用的单位,一个是军事委员会运输统治局监察处,其基层外勤机构,叫做检查所、检查哨;另一个是财政部缉私署,在各省的分支机构缉私处下,设有查缉所、查缉分所。以上三个单位的基层机构的名称类似,职能也差不多(如运输统治局监察处和各地稽查处都有权进行交通检查),而军统的这些老年人上了岁数,在回忆中不太严谨,经常说错。
比如张毓中在这里所说的“检查所”,其实是指稽查处的下属机构“稽查所”,对此大家不必“较真”,只需要知道——稽查所、检查所、查缉所——其代表的上级机关是不相同的,在看这些材料的时候,自动替他们“过滤”一下就是了。
张毓中说的这位“劳所长”,就是劳建白。
劳建白,1908年生,湖南长沙县人,军校六期毕业。
在戴笠的军校六期同学当中,劳建白有点特殊——他是戴笠的同桌。
回忆起当年的“峥嵘岁月”,劳建白说:
“民国十四、五年之间,正是军阀们残民以逞、为害国家最烈的时候。故有识之士均怀有为天下之忧而忧的沉痛心情,尤以青年学子更是热血沸腾,不惶宁处。广东为革命策源地,黄埔——无形中成了他们心向往之的圣地。而正值内战方酣,去广东要不是经过军阀盘据的地区,有鼎镬自甘的精神,就必须跋涉千里,以尝风霜之苦的经历,才能如愿以偿。”
劳建白说:“我是在长沙有三千人报名,仅仅录取六百人,其中的幸运者之一。由长沙步行,于十五年九月下旬才到广州市。于华宁里旅馆中寄宿一宵后,即往长堤天字码头黄埔军校入伍生部报到,被分发至北教场汪营长处编组受训。不数日,又被拨至沙河第六期入伍生第一团十七连。至此始心情稍定,一切均已步入正轨,与同学们始渐有交往。”
劳建白与同桌戴笠最初的相处,并不和睦,他回忆说:
“一位四川籍的××(系×××份子,清党时离校,自首后入南京党务学校)系连党部执行委员,个子不高,外貌和善,颇工心计,尝借书刊给我看,故颇为接近。而与我同一课桌,坐在我右边的戴笠,反而不能引为同调。有时候我还会有意或无意的用右肘去妨碍他看书写字。因为他常有把头偏向一边的习惯,口又常常张开,不用鼻孔呼吸。尤以星期天常来找他的那位朋友(徐亮),脸斜腿细,声音柔弱,更不能使人发生好感。”
——不愧是同桌,通过劳建白这一番描述,戴笠的外表形象跃然纸上:一是头永远偏向一边(用张毓中的话说是“弯着脑壳”);二是鼻孔从来不通气(戴笠有严重的鼻炎),只能张着嘴呼吸。此外,因徐亮没有照片流出,谁也不知道徐的外貌气质,原来是“脸斜腿细,声音柔弱”。
劳建白回忆说:“直到有一天自习的时候,他在桌子上用一张最大的信纸,向右边斜斜的放着,偏了头,用毛笔在写信。我始觉得颇有歉意似的。向左边让了一让,而眼光无意中看到了他那虽有体实颇怪的大型字,正在写‘心香一柱遥祝健康’,向他母亲报平安的家信,这才引起了我内心的共鸣,因我那时也正有老母在堂。”
——戴笠中学都没有毕业,上黄埔也是半途而废,等于没有受过正规教育。尽管戴绝顶聪明,也善于学习,魏大铭说他后期在讲话中“引大学及孟子书中语句”,认为足见他“甚能虚心永进”,这当然也是事实。但读书可以后补,写字却是需要“童子功”的,毕竟该学习的时候没有学习,而是去上“社会大学”了,所以戴笠的书写始终比较吃力,劳建白说他的字“虽有体实颇怪”,很客观。
按:戴笠曾为1941年的“四一”大会留下一幅“题词”,从字上看,多少有点颜体的意思,估计临过“麻姑仙坛记”。
不过作为戴笠而言,字写得好不好,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