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军统(501)
关于彼此的背景,袁殊、王新衡都心知肚明,因此俩人的交往仅限于闲聊,风花雪月,从不涉及“正事”。
此次王新衡找上门来,袁殊依然没有想得太多。袁龙说:
“王找到袁后,约袁发完稿后到聚丰园四川饭馆吃饭,饭间王问袁是否听说怪西人案一事。以经两人的谈话纯系私人生活方面的事,王属军统,袁属中统,因归属不同而从不谈工作和时政。袁看到王问及怪西人案认为他不过是聊聊社会新闻而已,顿时想到为我所用。”
于是袁便问道:“怪西人是不是已引渡来华界当局了?”
王听了,说:“找你之前我已和办此案的翁光辉碰过了,那个外国人什么话也不肯讲,搞不清和共产党有没有关系,租界捕房又不愿秘密引渡给华界,所以才找你想法从新闻界了解情况,你可找翁光辉去,翁了解情况多,总之要你帮忙就是了。”
按、翁光辉,前面说过,系特务处上海区第一任区长,此时任淞沪警备司令部侦察大队大队大队长。
袁龙说:“袁见到翁后只谈了几句话就离去了,翁说这个外国人什么话也不讲,从面孔上看不出究竟是那国西洋人,他身上带了许多钥匙看来有许多住处,租界不同意引渡,希望你帮助调查。”
袁龙回忆说:“袁殊告退后走在街上感到危险正在袭来,心中茫然不知所措了,他想到远走高飞,可是对危险来自何方又莫明其妙。”
正当袁殊“惶然无措”时,王新衡又来了,开门见山地说:“翁大队长掌握了新的情况,你去了解一下也许对你有帮助。
袁殊听了,急急忙忙地赶着去见翁。
翁见了袁,很客气地跟他握手,说:“你来了很好”,随即把袁请进会客室。
袁殊没有想到的是,他刚一坐定,门口就站上两个岗哨,把他看管起来了。
此时翁光辉不再客气,板起脸孔说:“你和外国人有什么联系?”
此时,袁殊意识到事情不妙,于是避重就轻地说:“和日本人关系很多。”
翁问:“和西洋人呢?”
袁说:“和西洋人只是在交际场合偶尔接触。”
听了袁的话,翁拿出两张照片,说:“这是从怪西人随身带的笔记本上拍下来的,你如果不认识怪西人他怎么会知道你的姓名、工作单位和电话呢?”
袁龙回忆说:“照片拍的是笔记本的一页,上面的字样显然是外国人手写的,写着‘袁殊,外论编译社’及电话。”
因袁殊确实不认识“怪西人”,因此他并不心虚,说:“我实在不认识这个西洋人,不知道他从哪儿知道这些的。”
翁听了,“沉思片刻”,说:“好,你等一下。”
袁龙说:“过了一会儿,翁带进一个人来,那人身穿凌乱的西装没系领带,脸上伤痕累累,一进门就手指向袁殊说了一句:‘就是他。’袁殊立即从座位上跳起来说:‘我什么时候认识你!’”
——进来的这个人,正是袁殊的交通员“小李”。
至此,袁殊的身份暴露并被羁押。
关于小李,还有一段后话,袁龙回忆说:
“1982年元旦,有个青年人拿着姜椿芳的介绍信到香山南营访问袁殊时我正在场。那位青年人叫黄××,是当年交通小李的儿子,他希望了解其父在怪西人案中的真实表现。袁殊缓缓地讲述了当年的实情,顺便也问到小李日后的去处。据那个青年人讲,其父被释放后又投奔了解放区,并在解放区结了婚,解放后其妻是某个院校的领导干部而他本人则始终未能入党。谈到中午袁殊留那个青年人吃饭,他悻悻地告辞了。”
袁龙还感慨说:“子受荫庇和子代父过同样无理,但是上代人一时失足确实给后人蒙上耻辱,矢志忠贞的品格是多么可贵而难得啊!”
在回忆中,沈醉亦曾提及袁殊,但没有指名。他说:“另一个被捕的袁×,又名袁××,是个左翼作家,他写的书和文章都一起被抄,当时也受到优待。”
听说袁殊因“怪西人”案被牵连,吴醒亚很关心,第一时间来看他,同时“劝降”,吴安慰袁说:“这种事情没什么了不起的,你帮助翁队长搞清这个外国人的事后,回来还跟我,我为你负责一切。”
袁听了回答说:“实在不认识这个外国人。”
袁殊的话,也可以算是真话——他虽然是共产国际的情报人员,但他确实不认识“怪西人”,也没啥可以交代的“上线”与“下线”。
但这种话,别说翁光辉不信,连吴醒亚都不信,因此这话就没法谈了。袁龙回忆说:
“谈话顿陷僵局。吴一言不发,袁也沉默不语,翁光辉急切地一会儿望望吴,一会望望袁。最后还是翁打破了这个僵持局面。”
翁问:“最近晚上经常和你在一起的那个漂亮女人是谁?”
袁听了,说:“是王莹,是电通公司的电影演员,王新衡也认识她。”
因吴也见过袁与王在一起,即问:“是不是在百乐门舞厅我碰到你们在一起的那个女人?”
袁说:“不是。那个女人是日本舞女,名叫顺子。”
袁龙说:“翁进而仔细地盘问了顺子和王莹的相貌特征。谈话不到半小时,内容仅止于此。”
最后,吴醒亚很失望地说:“真是没有办法。”
临行,吴又对翁说:“对他优待些吧!”即离去。
关于王莹被捕的真相,因关系重大,许多年以后,袁龙曾多次追问当时的情况,他回忆说:
“袁殊等待平反期间,作为子女,我曾非常严肃地问过他,‘你1935年被捕后出卖过组织没有?’我认为这是关系到他是否能平反的关键问题之一。他说当时的地下工作是单线联系,唯一认识的交通小李已先他被捕,她不认识的怪西人和秘书陆海防也先他被捕,他既使想出卖也无从出卖起。”
于是袁龙又问:“那么,所谓诱捕王莹是怎么回事?”
事实上,在当年,王新衡、翁光辉最关心的,也是王莹。袁殊回忆说:“为了进一步追查出与怪西人案有关的人员,王新衡每隔两天就到侦缉队部来一次。王、翁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追问晚上和袁殊常在一起的那个年青女人是谁。”
袁殊说:“其实王新衡也常看见袁和王莹在一起,有时三人还在一起喝咖啡。”
那么,袁殊和王莹在一起到底干什么呢?
袁殊的解释是这样的:“由于住的近而且自1929年起就相识,晚间聚在一起没有任何工作内容,无非是聊度时光而已。”
袁殊说:“翁、王二人最后也确认了那个女人就是王莹,但还搞不清他与本案有无瓜葛。袁殊心里很有底,提议派部车子不要武装人员,由袁先打电话给王莹让她来一趟问问即可。”
半小时以后,王莹来了,袁对她说,“他们追问最近晚间和谁在一起,你来了就搞清楚了,”
至此王即被软禁。
——这就是袁殊“诱捕”王莹的经过。
在沈醉的回忆中,也曾经谈到王莹,但没有同样指名。他说:
“第二天以后,陆海防又继续交出一些与他有过工作关系的人,其中经我去逮捕能记到姓名的有电影女明星××。当时她正在主演一部影片叫《自由神》,特务们把她逮捕以后,曾当面讥笑她‘自由神今天可不能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