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前几次行动相比,抗团在天津的这次“制裁”引发了轩然大波,同时,由于此后不久军统局平、津两站的覆灭,抗团的主要基地不得不撤离华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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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租界的抗日活动,早已引起了日伪的注意。《华北治安战》中是这样说的:
“天津租界问题,基本上是英、法与日本在对华政策上的冲突,具体表现在租界的维持治安及有关通货尤其是法币的争执方面。天津租界是由英、法、日、德、意等国的租界地所构成,德、意尚属协调,而英、法租界,由于中国行政权和日本军事力量均不能达到,以致事变以来,成为抗日策源地。例如,通过无线电将日军的行动拍发给重庆和香港;或庇护暗杀中国要人的暗杀团,或向重庆、延安系统游击队,以法币贩卖武器弹药及其它必需品,或禁用及伪造联银券,以及通过操纵法币扰乱联银券的行情等等。这样,在治安及经济方面形成了一种不治之症。对此,日军从1938年末起,限制了通往英、法租界的交通。1939年2月予以解除。虽然采用了软硬兼施的各种措施,但情况终未好转。至4月9日,在英租界电影院内偶然发生了暗杀天津海关监督程锡庚事件,致使事态更趋严重。”
程锡庚,1893年生,江苏镇江人。
程是前清举人的底子,1919年毕业于伦敦大学,后游学法国、美国。1921年,程锡庚回国,进入北洋政府外交部,后转财政部。
1934年,程锡庚任国民政府外交部驻平特派员。1937年4、5月间,张自忠受宋哲元指派,率团赴日本“考察”期间,程还搜集过张在日本的言行,并报告中央。
平津陷落之后,程加入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1938年3月,伪华北联合准备银行天津支行成立,程锡庚充任该行经理。1939年3月24日,伪津海关监督温世珍代理伪天津市市长,内定由程锡庚接任。这样,程锡庚成为华北的重要经济汉奸,同时也上了抗团的“黑名单”。祝宗梁回忆说:“制裁程逆这件事,起初都是孙若愚调查的。在1939年4月初,孙若愚要去北平。他临走前向我说,要我留心这件事。”
祝宗梁说:“程锡庚是伪储备银行天津分行经理,还兼海关监督。而且他就在这黑名单之中。他家就住在英租界一所很大的花园洋房里。门口还有警卫。后来正巧换了个警卫恰是抗团成员。孙若愚和他商量,假装把他捆绑然后进去行动。他建议说程逆喜欢看电影,不如到电影院去杀他。”
经了解,抗团了解了程的基本情况:“程本人五十几岁、秃顶、戴金丝边眼镜。有个女儿在耀华初中读书。他家汽车号码是1657。爱好看电影,准备在电影院制裁他。”
这天是1939年4月9日,是个星期天,袁汉俊、孙惠书、冯键美到祝宗梁家来玩,下午五点钟左右,他们要回去,祝宗梁提议“一起到各电影院转转,看看有没有1657的汽车”。
事有凑巧,当天恰好在大光明电影院发现了程的座车。
祝宗梁回忆说:“我们立即决定行动。我回去取枪,汉俊去找刘友深来帮忙。等都回来,电影已经开映很久了。中间休息时,我们分头到楼上、楼下去找。只是在楼上中间第五、六排发现一个可疑的对象。跟着电影又开映了。可疑的是他们有五个人。夫妻俩带三个孩子。大女孩十二三岁,正是读初中的年龄。另外还有两个男孩,都还是十岁左右。我们事先并不知他家还有男孩。我们又谁都没见过他本人,这使我们不敢断定他是否就是程锡庚。
祝宗梁想了个办法,他去写了张幻灯片,上写“程经理外找”,请电影院帮助打在屏幕上。等他回来,负责监视的刘友深说:“这人看了幻灯片,就要站起来。但马上被他妻子按下去了。”
祝宗梁说:“从这个动作我们断定他就是程逆无疑。我从另一个方向走到程逆后面这排,再往里走距离他两个位子,我坐下来看电影。这主要是使我定定神,把刚才一些杂物事摆脱开。等我决定行动时,立刻站起来。用枪对准他的脑袋只有一尺远。连开四枪。这时四周观众都站了起来。我旁边的几个人都向后退,给我让路,让我先走。”
祝宗梁回忆说:“我和刘友深从三楼混在观众中下到二楼的楼梯口时,一个人突然从身后抱住我。我转身用枪对他肚子开了两枪。他倒了下去。又一个人从身后抱住我。我再开枪时,子丨弹丨没有了。我们在挣扎中一起滚下了楼梯。两人都是头下脚上,他抱住我的腰,我拢住他的头。他张嘴把我手指咬了一口。”
这时,袁汉俊及时出现,他用枪顶着这个人的背后,开了一枪,当场将其打死。祝、袁遂安全撤离现场。
在回忆中,祝宗梁高度评价了袁汉俊,他说:“袁汉俊这一枪,救了我的一条命,同时也纠正了我对问题的一些看法。过去我总以为伶俐、反应快、能说会道的人肯定是能干的。其实这只是一个方面。更应该看到一个人在分析问题和处理问题的能力。再深入一些,还应看到一个人在处理公与私的这方面在他心里的矛盾。如果一个人的私心杂念总在作怪,这种人是绝不能委以重任的。还有一条,就是沉着。在任何情况下,自己不能乱了自己。袁汉俊就具备这方面的优点,他平时多沉默寡言,其实他总是在思考、观查。他比别人深沉得多。他也比别人能干得多。”
祝回忆说:“李如鹏知道我们胜利归来。就带来好多好吃的来慰劳我们。因为我们都还没吃饭呢!曾澈跟着也来了。听了我们的叙述,他马上就走。他说:他去打听后果。我的手破了,孙惠书拿些红药水和消毒的药膏帮我包扎一下,也没去医院。”
第二天,程锡庚家门口挂了白纸条,这是报丧的意思。当天的报上说:第一个抱住祝宗梁的是个白俄,肠子被打穿了八个洞,送到医院抢救未死。第二个瑞士人则当场死亡,祝宗梁说:“他已经买好船票,预备回国。只因多管闲事,意外身亡。”
祝宗梁回忆说:“这天我仍旧去上学。语文老师王则民把他在报上看见的这消息,再加上他绘声绘色地向全班同学讲述,使全班同学都欢欣鼓舞。我也和大家一起沉浸在胜利的欢愉之中。当我想到这是我把它带来的,这就使我内心感到无比欣慰。”
刺杀程锡庚所造成的严重后果,是抗团的年轻人所始料不及的,日伪方面迅即做出了强烈反弹。
4月10日,伪天津市代理市长温世珍即致函英国总领事提出抗议,要求英方饬英租界工部局严缉引渡暗杀案犯,并提出日方进入英租界搜查凶手的要求。
4月11日,英租界方面同意与日本方面共同搜捕暗杀案犯,并于12日回复伪天津市特别公署:“接受日本方面协力、努力缉拿、引渡案犯。”
《华北治安战》中说:“事件一发生,天津市公署立即向英总领事提出严正抗议,要求引渡犯人。15日通过日英共同搜查,检举了四名嫌疑犯。”
按:该4人的被捕时间实为1939年4月22日。
很显然,这“四名嫌疑犯”并非祝宗梁等人,然而,这4个人的出现,却引发了此后的一系列重大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