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梁武帝口不择言,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你渡江时有多少人?
侯景开口了:千人。
梁武帝又问:围台城时有多少人?
这个问题问得好,侯景心中暗自叫好。
他的信心回来了,回答得底气十足:十万!
梁武帝接着问:今有多少人?
侯景向来口无遮拦,爱吹牛,三百斤的牛在他嘴里可以吹出八百斤的皮,此时他只觉得胸中的小宇宙在熊熊燃烧,便豪气干云地吹了一个大牛皮:普天之下,全是我的人!
这下,轮到梁武帝不吭声了。
出了大殿后,侯景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很不满意,他对手下人说:从军几十年,即使刀剑如林箭如雨下,我也从来不知道害怕,这次见了萧公,我却感到心慌不已,难道真的是天威难犯?我不想再见他了。
侯景撤掉了皇宫的侍卫,把梁武帝软禁在宫中,并自封为都督中外诸军(三军总司令)、录尚书事(相当于丞相)。
随后,侯景派人带着伪造的诏书前往援军大营,要求他们立即解散。
柳仲礼开会召集大家讨论。
皇帝在侯景手上,再要进攻的话投鼠忌器,显然不可行;但数十万大军,说是来勤王的,结果却被叛军擒了王,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解散似乎又太窝囊。
因此大家面面相觑,没人吭声。
萧纶是皇子,不表态不行啊,他把皮球踢给了柳仲礼:柳将军,你是盟主,你拿主意,我们都听你的。
柳仲礼仍然一言不发。
其他人也都一声不吭。
会场上始终一片沉默。
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很多人想明白了,自己本来是来打叛军救皇帝的,现在去打叛军只会害了皇帝。既然不能开战,与其开会,还不如开步——散了吧。
邵陵王萧纶、南兖州刺史萧大连、湘东王世子萧方等、鄱阳王世子萧嗣、吴郡太守袁君正等人先后率本部兵马各回各家——回到自己原来的地盘;
柳仲礼、柳敬礼(柳仲礼之弟)、羊鸦仁、王僧辩、赵伯超等人则进城向侯景投降——名义上当然还是臣属于梁武帝。
正如民国时蒋介石要拉拢阎锡山、冯玉祥等人一样,侯景也想拉拢这些地方实力派,因此并没有为难他们,他把羊鸦仁、柳敬礼等人留在建康任职,而让柳仲礼返回司州,王僧辩返回竟陵(今湖北天门)。
此时的侯景意气风发,萧正德却非常郁闷。
攻进台城后,萧正德本想带兵入宫杀掉梁武帝和太子萧纲,却被侯景给挡住了。
侯景现在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他想挟持的自然只能是被大家承认的正牌天子——梁武帝。至于萧正德,这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蠢货,这个只有野心全无良心的小人,你就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吧,如果活腻了,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也行,反正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萧正德的皇帝当然是当不成了,变成了侍中、大司马。
本想做新娘,没想到成了伴娘,本想做主角,没想到成了龙套,这让萧正德的心里怎么可能平衡?
更何况,他还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赔了全部家产不说,还搭上了自己的女儿;搭上了自己的女儿不说,还彻底败坏了自己的名声。
萧正德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比祥林嫂还命苦。
他这个没头脑现在变成了不高兴,忿忿不平。
他在梁武帝面前痛哭流涕(他居然还好意思),梁武帝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啜其泣矣,何嗟及矣——你现在哭,还有什么用呢?活该。
其实这句话出自诗经,描写的是被负心人遗弃的怨妇,前面还有一句“遇人不淑”,不过我估计萧正德也听不明白,因为连我这种知识渊博的大才子如果不上网查也不知道。
而梁武帝虽然被侯景所控制,但他仍竭力维护着自己帝王的尊严,不愿成为侯景手中的木偶。
对于侯景,他依然看不起。
在他的眼里,即使全身披金挂银的猪,依然是头猪;即使吃了天鹅肉的癞蛤蟆,依然是只癞蛤蟆;即使自称丞相的侯景,也依然是个贱人。
有人在梁武帝面前提到侯丞相,梁武帝大怒:什么侯丞相!是侯景!
侯景想任命宋子仙为司空,梁武帝坚决不同意。
软弱的萧纲哭着恳求他与侯景合作,梁武帝的回答非常洒脱:若天命在我,国家仍可匡复;如其不然,又何必哭哭啼啼!
这可惹怒了侯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