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不管怎样,再不中用的男人也比太监强——有,总比没有好。
然而韦法保等人似乎早有防备,侯景的计划再次遭到了挫败。不过他多少还是有点收获的——西魏将领任约率所部千余人投靠了侯景,后来,任约成为侯景帐下的一员大将。
在长安,宇文泰还在苦苦思索如何应对如今这个错综复杂的国际形势。
谋士王悦开口了:侯景和高欢是同乡好友,尚且不能尽忠,他怎么可能会尽忠于您呢?咱们派部队支持他与东魏开战实在不值得,败了自然无需多说,即使胜了很可能也是为侯景做嫁衣。
宇文泰沉吟了一会,说道:那你说怎么办?
王悦出了个主意:不如征召侯景入朝,他如果来,那我们就可以派人代替他,尽占河南之地。如果他不肯来,那说明他有异心,咱们就应该撤回派去的全部援军。
宇文泰深以为然,遂依计而行,派使者征召侯景。
侯景对此嗤之以鼻。
美貌和气质是女人最大的资本,军队和地盘是乱世最大的本钱。
笔杆子里出空谈,枪杆子里出政权。
闭目可以养神,部队可以防身。
这些浅显的道理侯景岂能不知?
让我去长安,怎么可能?除非我不姓侯,我姓贱。
宇文泰这么做,明摆着是不信任自己,既然这样,那就干脆与他摊牌吧。
他让王伟写信回复宇文泰,语气极其狂傲:吾耻与高澄雁行,安能比肩大弟——我耻于跟高澄共事,怎么会甘心和老弟你平起平坐呢。
收到回信,宇文泰立即召回了前去支援侯景的所有部队,而王思政则趁机占领了河南地区的七州十二镇。
此次西魏大得实惠,王思政应为首功。因此宇文泰把以前给侯景的官职全部转授给了他。
王思政坚辞不受,最后只接受了都督河南诸军事一职。
四、狗脚朕
这段时间虽然河南一带乱成了一锅粥,但在高澄的努力下,东魏的其他地区政局都保持了稳定。
公元547年7月,看到时机已经成熟,高澄才正式公开了高欢的死讯,孝静帝为高欢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并把高欢原先的头衔全部转给了高澄——大丞相、渤海王、都督中外诸军事等等。
高澄终于顺利接班,但他肩上的担子却不轻松。
最大的问题依然是河南的侯景。
高澄还不愿放弃和平解决的希望,便写信给侯景,说他留在邺城的家人,如今全都安然无恙,并许诺只要他回心转意,便让他终身担任豫州刺史一职,老婆孩子一并送还。
侯景向来心狠手辣,对其家人之生死也早已置之度外,而且他认为,造反这条路是单行道,既然上了路就不能掉头。一旦掉头,他觉得自己很可能会真的掉头——掉脑袋。
于是,他让王伟给高澄回信,这封信写得洋洋洒洒,极有气势,全文见《梁书侯景传》或《北齐书文襄纪》。
这里仅随便摘两句:
方欲苑五岳而池四海,扫氛秽以拯黎元。今已引二邦,扬旌北讨,熊豹齐奋;克复中原,幸自取之,何劳恩赐!来书曰,妻子老幼悉在司寇,脱谓诛之有益,欲止不能,杀之无损,徒复坑戮,家累在君,何关仆也!
大意为:我的目的是要平定天下。如今已经带着西魏和梁朝的军队举旗北伐,克复中原。至于老婆孩子,反正在你的手中,杀了他们,得恶名的是你,跟我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高澄虽然年轻,却一向爱才,看到这封信后不但不生气,反而发出了一声由衷的感叹:王伟如此有才,我怎么没有早点认识他呢?
既然和谈破裂,下一步只能兵戎相见了。
侯景对前途充满信心,因为他身后有坚强的后盾——梁武帝派其侄子贞阳侯萧渊明为主帅,率军十万大举北伐。
刚刚接班的高澄面临着极其严峻的考验。
然而就在这时,他和东魏孝静帝之间的关系却出了大问题。
以前高欢在世的时候,对孝静帝一向都非常恭敬,而高澄的作风却与其父大相径庭。高欢讲究以情动人,以理服人;高澄却只讲以势压人,以力服人。如果说高欢的风格是四两拨千斤的太极拳,那么高澄的风格就是霸王硬上弓的少林拳。
高澄从不把皇帝放在眼里,霸道,蛮横,不讲道理,只讲暴力。他说对的就是对的,再错也是对的;他说错的就是错的,再对也是错的。
他让自己的心腹崔季舒担任黄门侍郎,负责监视孝静帝的一举一动。
崔季舒做这份工作显然非常适合,他对高澄一向是满脸奴气,对孝静帝却往往是满脸怒气。
他就像是高澄豢养的某种动物,为了不侮辱狗,我就不把这种动物的名称说出来了。
孝静帝从此失去了自由。
有一次在打猎时孝静帝的马跑得快了一点,崔季舒马上让侍卫提醒皇帝:不要跑这么快,大将军会怪罪的。
孝静帝只好慢了下来。
不久又发生了让孝静帝更郁闷的事。
那天,他和高澄在一起喝酒。
孝静帝心里不爽快,喝酒自然也不爽快。
高澄火了,语气像在下命令,声音极大:臣高澄劝陛下饮酒!
24岁的孝静帝血气方刚,此时终于忍不住爆发了:自古无不亡之国,朕这样的皇帝做了有什么意思?
高澄恼羞成怒,指着孝静帝的鼻子,破口大骂:什么朕?朕?朕?狗脚朕!
光骂还不解恨,他又让崔季舒打了孝静帝三拳(崔季舒不是个缺心眼,估计也就做做样子而已),然后一甩袖子,拂衣而去。
这三拳虽然打得不重,却让孝静帝觉得无比地疼,撕心裂肺的疼,心疼——在高澄的眼里,自己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皇帝简直是天下最没用的东西,自己这个孝文帝的曾孙子还不如乌龟的真孙子!
第二天高澄酒醒了,也觉得自己昨天干得有点过分,便派崔季舒向皇帝道歉。
既然这次高澄给了台阶,孝静帝也不能不识相。因此他也就坡下驴被别人又打又骂还得给别人送礼, 孝静帝的心里很难受,很窝囊,感觉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充满了耻辱。
这算什么皇帝?黄瓜还差不多——任人拍、任人咬!
然而孝静帝毕竟不是忍者神龟,因此他的内心依然忿忿不平,便在侍讲(文史顾问)荀济面前念了一首谢灵运的诗:韩亡子房奋,秦帝仲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动君子。
弦外之音是:我这里什么时候会出张子房或鲁仲连这样的忠臣呢?
老臣荀济对此心领神会,皇帝念的不是诗,是寂寞,是忧愁,是有志不得伸!
他随即联络祠部郎中元瑾、长秋卿刘思逸、华山王元大器、淮南王元宣洪等人一起密谋暗杀高澄。
经过一番策划,他们借口要在宫里的后花园建一座土山做景观,暗暗挖了一条地道,想通过地道一直挖到高澄的府上。
开始的时候工程进展顺利,可是挖到千秋门的时候,守门的士兵听到地下有响动,便报告了高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