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之夜
到家了!恭顺的仆人牵走了战马,两名女侍轻轻在前面提着宫灯引路。公主寝宫还亮着灯,夜风送来一阵阵清新的雪莲香,令穹波浑身如沐春风,疲劳转眼便消散在醉人的花香里。阿米丽雅酷爱雪莲,宫里传说公主就诞生在雪莲花丛里,公主平日所用物品几乎件件都与美丽的雪莲花有关,因此原本清淡的雪莲花香在公主这里变得尤其浓郁。第一次见到公主,穹波还没看清面纱下的俏脸,心却早已被那花香所熏迷了……
“王子回来了。”女侍敲门说道,里面传出话语:“请王子进来。”穹波整整衣冠,发现自己浑身是血污,脚上也满是泥垢,而公主是出了名的喜爱净洁。
“给我打点水来洗洗。”他对女侍说。
“不用了,战事激烈,王子还那么讲究做什么?”公主的吐蕃话已经很流利,难得的冰雪聪明!早在以前就听说她精通多国语言和文字,看来确有天赋啊!大门呀呀打开,扑鼻而来的仍旧是醉人的清香,“王子请进,你是小勃律的驸马,吐蕃的王子,我的丈夫,回家了还这么多礼数作甚?”
穹波心里一动,成婚近一年,不管他对公主如何宠爱有加,有求必应,阿米丽雅总是对他不咸不淡,哪怕是他尽情地在那洁白柔嫩的美丽胴体上驰骋,公主也是冷冰冰的。今天公主好像心情颇佳……穹波体内立刻升起一股冲动的热浪,他疾步迈过门槛,伸臂将公主搂在怀里。
“听说今天我军大胜,王子没伤到吧?”
“没有!我好着呢!还手刃了六个唐狗!”穹波得意洋洋地说,热浪愈加汹涌,“那个什么安西军,一样草包!”
“我们也死了不少人啊!百姓们可遭殃了!唉!”公主轻轻一纵,脱离了穹波的怀抱,“城上一定血流成河,冤魂萦绕……唉,谁能让这些灾难不再降临!”阿米丽雅眼波流动,“王子身为领军统帅,责任重大,当披坚执锐和将士们共进退才是,如此危机情势大丈夫当以国家百姓为重,怎么有暇回家?”
穹波燥热的心坎被兜头一盆冷水浇个透凉,不由得又羞又怒,正要说什么,门外有人禀报:“王子殿下,玛降仲巴杰将军请您和公主去参加庆功宴。”
“我身体不适就不去了,”阿米丽雅疲惫地说,“玛降仲巴杰大人也太性急了,唐军还没退呢,这么早要庆祝了!”
“也是为了鼓舞士气呀!”兴意阑珊的穹波很不高兴地说,“庆祝一下又何妨!不去罢了,备马!我去!”
玛降仲巴杰的中军大拂庐前一片欢腾,青稞酒的味道四处荡漾,载歌载舞的吐蕃人忘情地庆祝着自己第一天的胜利。
“好啊!宰羊!喝酒!尽情地欢乐吧!”玛降仲巴杰哈哈大笑,“勇士们敞开肚皮吃吧,敞开肚皮喝吧!明天我们再砍掉所有唐人的脑袋!快!宰羊!”
一群吐蕃士兵应声冲进旁边早就准备好的羊群,嗖嗖嗖从怀中取出事先预备好的绳索,熟练地将羊腿缚住,用绳头一圈一圈,圈圈紧挨扎住羊嘴,捂住鼻孔。接着又迅速将袍袖退下缠在腰间,取出佩刀,查看刀口。这时羊死了,解开绳子,先将两前腿的皮挑开,拉一条通线,后将两后腿的皮挑开,拉一条通线,红肉见处,如“二”字形,再将肚皮的皮从中挑开,接近前后两腿的通线正中,立时成一“工”字形。继而,像少女绣花一般小心翼翼地将“工”字中间的皮割开,光光的羊胸羊肚露了,士兵们把刀衔在嘴里,石夯般对着肉、皮连接处,劈劈啪啪一顿拳头,羊皮剥下来了;打开腹腔,取出肚肠心肺,割了羊头,舀出胸腔中的积血,让人运走。又一刀一刀刮尽了,切成一块一块的碎片,放在羊皮上,把羊骨架堆在一处。先把二十只羊的羊肉下在五个锅里。一切就绪,意气风发的玛降仲巴杰用他浑厚高亢的声音唱道:
来自雪山的勇士们哪,
一百只羊杀好了吗?
(众合:杀好了!杀好了!)
来自草原的勇士们哪,
一百张羊条剥好了吗?
(众合:剥好了!剥好了!)
拿五十个酒杯放在桌上,
拿五十个酒杯放在地上;
拿五十把食盐放在桌上,
拿五十把食盐放在地上;
拿五十斤酒放在桌上,
拿五十斤酒放在地上。
(众人一一答应,一一照办。)
地上坐下五十人,
桌边围上五十人,
好啊,向尊敬的赞普致谢!
好啊,向勇猛的战士致谢!
好啊,向看我们的每一个人致谢!
(众人唱着“致谢!致谢!致谢”频频致礼。)
唱过几遍这序曲,肉已经煮好,参加庆贺的吐蕃人分成数堆,各堆拿着刚剥的羊皮,且歌且舞且揉且吃,玛降仲巴杰在中间领唱:
吃呀,这吐蕃的羊肉香哟,
不要性急,一块一块吃。
喝呀,这吐蕃的酒儿香哟,
不要性急,一口一口喝。
揉呀,这吐蕃的羊皮软哟,
不要性急,一把一把揉。
众人应唱道:
吃、吃、吃,一块一块不性急,吃它十只八只;
喝、喝、喝,一口一口不性急,喝它十斤八斤;
揉、揉、揉,一把一把不性急,揉它十张八张。
庆祝的场面热烈欢畅,喜庆的气氛感染了每一个人,在公主那里讨个没趣的穹波在几大杯酒下肚之后,神经也开始亢奋起来,加入到了跳舞的人群中。上好的羊肉和汤,最醇厚的青稞酒都是为最勇猛的战士准备的,最好的羊皮也赏赐给功劳最大的人,在羊肉和青稞酒里兴奋不已的吐蕃人对明天的胜利充满信心。
通天崖:别无选择的绝路
“就这么定了!”李天郎将手放在赵陵和马大元肩上,“我和赵陵带罗老六那队人马先去崖下,大元带其余弟兄到山下护墙和李副将一起随时准备登山!”
“校尉可千万小心!”马大元咬着嘴唇,“要是实在不行,大不了众兄弟拼死杀上去,反正横竖一个死!”
赵陵拨弄一下火盆,说道:“大元说的是,玄甲军已经把咱营帐给围了,李将军的陌刀队到时候先砍谁还不知道哩!娘的,反正都是死,不如死个痛快!”
“我们不是没有胜算,只要爬上去,就是大胜,到时候就可以给高大将军他们请命让大伙回家了,”玄甲军的战马就在近处打着响鼻,铁甲铿锵声清晰可闻,李天郎站起来,“还可以带着赏赐和缴获,弄点田地、几头牲口,过太平日子了!”
“校尉哪里话来?我等随你出生入死,指望的是身外之物?不就是明了校尉您是一等一的好汉,是重情义、有胆略的英雄么?”赵陵朗声说道,“西凉团三百士卒哪个不视校尉为可交付生死的首领?”
“赵老弟说的极是!”马大元应道,“我在西域军旅效命多年,西凉人送死流血不说,还备受歧视冷落,受足了窝囊气。只有校尉您将我们视为手足,我给校尉说过,当兵吃粮也就图个痛快,活得痛快!死也要痛快!再说你看那吐蕃人,将我被俘军士在城头剥皮抽筋,手段毒辣,犹如野兽一般,弟兄们早就气炸了肺。就是为这个,我等也值得亡命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