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七是这样的:疙瘩脸横生怪肉,玲珑眼突出双睛。腮边长短淡黄须,身上交加乌黑点。浑如生铁打成,疑是顽铜铸就。休言岳庙恶司神,果是人间刚直汉。村中唤作活阎罗,世上降生真五道。
这三兄弟个个相貌不凡,一看便知不是善类。
同是非善类,非善与非善也有不同。作者在这些描述中明确说阮小五有个缺点,他“面皮上常有些笑容,心窝里深藏着鸩毒”,也就是说,阮小五喜欢皮笑肉不笑。说实在的,皮笑肉不笑是政客们的拿手好戏。外国有人把政客叫做“职业说谎者”,他们在台上说着假话,满面笑容,到了真事上,别人休想得到他什么好处,这就是政客。如果政客不会这一手,那他肯定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别看人们讨厌政客的假笑,可真要是一个政客不会假笑,那他就会被人民群众弃之一边。或者说,皮笑肉不笑对于政客来说,实实在在是一个大大的特长。但是,不同的行业有不同的规则,隔行如隔山,政客的优点出现在江湖人的身上,那就不是优点而是缺点。江湖黑客讲究的是拳头硬、打架狠,从来没有搞皮笑肉不笑的,阮小五你一个混江湖的搞什么皮笑肉不笑啊?装逼啊?不管是肉笑还是肉不笑,给人的感觉都是肉麻。阮小五恰好就是这样一个让人肉麻的人。这样的人,死了也不可惜。
我们接着再来看三阮兄弟和吴用吃饭的场景。
四个人进了酒店后,阮小二在三兄弟中要算老大(小二是老大,有趣。),他首先发话,说的是很客气的话:“先生休怪,我三个弟兄粗俗,请教授上坐。”也就是请吴用坐在第一位,但吴用不同意这个坐法。阮小七便说道:“哥哥只顾坐主位,请教授坐客席。我兄弟两个便先坐了。”吴用这才表示同意:“七郎只是性快。”
阮小二的这个安排对不对呢?从客气的角度来说是可以的,但从实际情况来看并无必要。阮家兄弟先前与吴用的关系并不是很铁,这从他们三人与吴用见面的场景就可以看出来,没有什么大喜啊、倒头便拜啊、想死我了啊一类的动作,就是平常的见面打招呼。到吃饭喝酒的时候拿吴用当做普通老朋友来招待就很好了,阮小二的话听上去像是把吴用当成领导了,非要领导坐第一位。既是拿吴用当领导,那一见面为什么不热情一点呢?到吃饭的时候来劲了,这才是真正的没劲。阮小七说的排座位的方法才是符合几个身份的方法,是真实性情的流露,所以吴用称赞阮小七性情直爽。
书中第九回的描写也为阮小七的话提供了证据。林冲到柴进家里,柴进请林冲喝酒,座位是这样的:柴进坐主席,林冲坐客席,两个公人在林冲肩下。请看,这与阮小七的说法完全一致,这才是真正的待客之道。阮小二有点虚客气。
几个人吃饭过程中阮小五问吴用的来意,阮小二道:“教授如今在一个大财主家做门馆教学。今来要对付十数尾金色鲤鱼,要重十四五斤的,特来寻我们。”
阮小七的回答是实话实说:“若是每常要三五十尾也有,莫说十数个。再要多些,我弟兄们也包办得。如今便要重十斤的也难得。”听上去,这话有点有愿为吴用办事的意思。
阮小五似乎比阮小七更热情:“教授远来,我们也对付十来个重五六斤的相送。”
阮小七随即反驳了阮小五的话:“教授,却没讨处。便是五哥许五六斤的,也不能勾。……”
不知内情的,难免会以为阮小七不热情,甚至是对什么人有意见,说话总是硬梆梆的。可实际上呢,阮小七说的都是实话,他们根本就打不到这么大的鱼,即使答应了吴用也没用。可见,阮小七是真正的直爽性格,他绝对不会骗自己的朋友。
吴用要在酒店里买一些食物,晚上请三阮,阮小二的表现又虚得可笑。他先表态说道:“那里要教授坏钱。我们弟兄自去整理,不烦恼没对付处。”这话说得没气派,分明就是说“我们没钱,哪来的钱请你”,是在客人面前哭穷。阮小七就不这么说,他说的是:“既是教授这般说时,且顺情吃了,却再理会。”吴用很高兴:“还是七郎性直爽快。”吴用求别人办事自然是要请别人吃饭的,这是情理之中的事,被请的人根本就没有必要推脱,只要把吴用交待的事办好比什么都强。阮小七答应让吴用请客,其实也就是尽心尽力给吴用办事的意思。吴用看到阮小七能够接下自己的生意,心里是很高兴的,就把银子给了阮小七,要阮小七去买食物。这其实就是把阮小七看成是领头人的意思,在吴用心里,阮小七是最值得依赖的人。
阮小二没有被吴用选中,本来就已经是够丢人的了,结果他又做了一件更丢人的事,竟然用吴用的钱来给自己填补欠款。阮小二道:“我的酒钱一发还你。”店主人道:“最好,最好。”没水平啊,刚才和吴用的那些虚客套都到哪里去了?刚才是谁口口声声说不能让吴用坏钱啊?
到了酒席的最后,吴用终于和三个人达成了一致,三个人的表现也很精彩。
阮小二还是嘴上功夫厉害:“我弟兄三个,真真实实地并没半点儿假。晁保正敢有件奢遮的私商买卖,有心要带挈我们,以定是烦老兄弟。若还端的有这事,我三个若舍不得性命相帮他时,残酒为誓,教我们都遭横事,恶病临身,死于非命。”
阮小五和阮小七更像个实干家,把手拍着颈项道:“这腔热血,只要卖与识货的!”
总结起来,兄弟三人与吴用的见面就奠定了他们日后的归宿,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偶然。阮小二善于说嘴,阮小五爱玩阴险,只有阮小七具有真性情。到了梁山以后,阮小七的性格为他赢得了大量的朋友,书中赞扬张顺的那句“甚得兄弟情分”,其实更适用于阮小七。阮小七有点像《哈利波特》中的那两个挛生兄弟,越是调皮捣蛋越是得到人们的喜欢,因为他知道底线在哪里,虽然偶然会迈出一小步,却能够及时地抽回来。比如张横去捉关胜,反被关胜活捉,张顺去找阮家三兄弟求助,阮家其他二人虽然年龄更大一些,但并没有表态,最先表态的是阮小七。
阮小七听了,叫将起来,说道:“我兄弟们同死同生,吉凶相救。你是他嫡亲兄弟,却怎的被人捉了,你不去救?怎见宋公明哥哥?我弟兄三个,自去救他。”张顺道:“为不曾得哥哥将令,却不敢轻动。”阮小七道:“若等将令来时,你哥哥乞他剁做八段!”
阮小七他们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出兵了,最后宋江也没有说什么,这就是阮小七的高明之处。他虽然有时也会越线,但大多数时候是严守底线的,越线也是因为朋友的利益而越线。
由于阮小七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所以即使坏了宋江的事业,宋江也不敢把阮小七怎么样,大概宋江怕的是害了阮小七后军心不稳吧。
所投非人的张横张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