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对李立说的是:“我本不知。近日有个相识从济州来,说道:‘郓城县宋押司宋江,不知为什么事发在州府,断配江州牢城。’我料想他必从这里过来。别处又无路过去。他在郓城县时,我尚且要去和他厮会。今次正从这里经过,如何不结识他。因此在岭下连日等候。接了他四五日,并不见有一个囚徒过来。我今日同这两个兄弟,信步铎上岭,来你这里买碗酒吃。就望你一望。近日你店里买卖如何?”
李俊对宋江说的是:“弟有个相识,近日做买卖,从济州回来,说道哥哥大名,为事发在江州牢城来。李俊未得拜识尊颜,往常思念,只要去贵县拜识哥哥。只为缘分浅薄,不能勾去。今闻仁兄来江州,必从这里经过。小弟连连在岭下等接仁兄,五七日了不见来。今日无心,天幸使令李俊同两个弟兄上岭来,就买杯酒吃。遇见李立,说将起来。因此小弟大惊,慌忙去作房里看了,却又不认得哥哥。猛可思量起来,取讨公文看了,才知道是哥哥。不敢拜问仁兄:闻知在郓城县做押司,不知为何事配来江州?”
这两段话的大意相同,由此我们也可以基本肯定,李俊所说所做都是实情。因为一般来说,人记自己说过的真话比较容易,记自己说过的假话比较困难,所谓言多必失就是这个意思。丨警丨察审问嫌疑人时,往往要审好几遍,其实就是为了看看嫌疑人说的有没有差别,以此判断所说真假。
李俊对宋江的感情无可怀疑,非是语言所能描述,甚至可以说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境界。张横在船上要杀宋江,李俊在家中竟然坐立不安,巧不巧的也乘船到了江上,可可的又救了宋江一命,世上的事哪有这么巧的?分明是李俊和宋江之间已经达到了一处心意相通的境界。
如果按照这个境界发展下去,李俊绝对会成为宋江的生死心腹,但是,正如其他大部分好事很容易就变成坏事一样,李俊的情况很快就发生了变化。如果我们仔细读原著就会发现这样一个问题:宋江被蔡知府砍头时,李俊、李立、穆家兄弟、张家兄弟根本就没有认真地搭救。他们几个掐着钟点,珊珊来迟,若不是梁山搭救,宋江戴宗就一命归阴了。
我们不由得要问:揭阳三霸在营救宋江一事上为什么如此消极?
有人可能要说,他们不是都去救了吗,只不过晚了一点而已。我要说:“迟来的正义就是非正义,迟到的救援就是没救援。”救下一个死人有什么用?宋江要处死的消息是提前几天就发出的,他们这么多人早做什么去了?晁盖是千里之外的人都能及时走到,李俊他们这“三霸”是本地人,怎么反到迟了?
我们先来给“三霸”按与宋江的关系好坏排个名。
与宋江关系好的首先要说是李俊。为了与宋江见面,他一连一个星期在路边等候宋江,见面后的食宿安排也竭尽全力。“迳到李俊家歇下。致备酒食,殷勤相待,结拜宋江为兄,留住家里。过了数日,宋江要行,李俊留不住,取些银两赍发两个公人。”这感情没得说了吧?
与宋江感情第二好的是穆家兄弟。虽然一开始有冲突,但纯属误会,一旦穆家兄弟知道宋江是一路人,态度立刻有了根本的转变,见面后的食宿也同样竭尽全力,与李俊相比毫不逊色。“穆弘安排筵席,管待宋江等众位饮宴。……次日,宋江要行。穆弘那里肯放,把众人都留庄上,陪侍宋江去镇上闲玩,观看揭阳市村景一遭。又住了三日,宋江怕违了限次,坚意要行。穆弘并众人苦留不住。当日做个送路筵席。……取出一盘金银送与宋江,又赍发两个公人些银两。”这感情,也没得说了吧?
相比之下,李立和张家兄弟就差了。李立给宋江的定位就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同道,见面客气,不见也可。食宿上也是相当的了草。“当晚李立置酒管待众人,在家里过了一夜。次日。又安排了酒食管待了,送出包裹,还了宋江并两个公人。”与李俊、穆家兄弟相比,李立既没给宋江银子,也没有给公人银子,差得太远了。李立这种态度大概宋江也没有想到吧。当初宋江被抓起来后对宋清说“我自江湖上相识多,见的那一个不相助?盘缠自有对付处”,没想到宋江的信念在李立这里被打击了一次,伤了一次自尊。
张家兄弟与宋江的关系就更差了,有专章另述。
可以看出,揭阳三霸中与宋江关系好的要占多数,与宋江关系差的毕竟算少数。按理说,宋江被杀头,至少李俊、穆家兄弟是应该积极营救的。但是,三霸基本上没有认真搭救,如果不是张顺牵头,我都怀疑另外几个根本就没有什么动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认为,根本原因就是李俊、穆家兄弟对宋江的态度改变了,不再把宋江看做是一个黑道大哥。这一转变,发生在宋江离开三霸到达九江之后。宋江离开揭阳到达九江城不过短短几十天,这期间他做了什么丧失民心的错事,使得对他仰慕多年的江湖同道弃之不顾呢?
宋江在九江一般就是交友、喝酒,这些事是黑道中人应该做的事,不会引起误解。宋江不该做的事是哪个?找来找去,算不上正常的只有写反诗。宋江写反诗惹恼“三霸”了?听起来不可思议呀?但事实就是如此,否则找不到其他解释。我们先来看看宋江写的反诗的内容。
“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这是第一首。
“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这是第二首。
这两首反诗被黄文炳看到后,认为第一首没太大的事,第二首里的“黄巢”一句是谋反。要知道,黄文炳是站在国家政权的角度来看的,也就是站在白道的角度来看的,他的眼光和黑道人的眼光不一样。黄文炳认为有问题的,黑道人恰恰认为没问题。而黄文炳认为没问题的,黑道人恰恰认为有问题。
第一首诗有什么问题呢?问题出在最后一句“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首先我们要问:宋江有什么冤仇?宋江和阎婆惜有点冤仇,但宋江已经把人家杀了,所谓的冤仇自然也就报完没有了。宋江和婆惜她娘有冤仇,老太太已经死了,仇也没了。除此之外,宋江还和谁有冤仇?没有啊!更何况,像阎婆惜她们都是山东人,就是要报仇也报不到浔阳江来啊?难怪黄文炳都不理解宋江的话,说“这厮报仇兀谁,却要在此间报仇!量你是个配军,做得甚用!”黄文炳的意思就是说,一个配军,不远万里来到九江,竟然在九江和人又结下了冤仇,这怎么可能呢?一个配军怎么可能在服刑地和别人结冤仇?黄文炳有这种想法是很正常的,因为按照正常道理推断,宋江在九江是没有仇人的。
但宋江确实又要在浔阳江报仇,意思就是说和浔阳江周围的人有仇。请问,宋江和谁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