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水浒传里的“文字狱”
宋江坐牢的日子过得非常舒服,想出去玩就出去玩,想出去吃就出去吃,对他这个黑社会老大来说,这些都不在话下。
这一天,宋江又逛出来看江,边逛边琢磨着吃点啥好的,不觉来到了“浔阳楼”大酒店。宋江要了一个能看江的单间,点了美酒佳肴,一个人独自尽情享用。
喝着喝着,不禁伤感起来,“如今三旬之上,名又不成,利又不就,倒被文了双颊,配来在这里!我家乡中老父和兄弟如何得相见!”
满肚子牢骚没处发,酒又涌了上来,就在墙上题了一首西江月,八句话。又连饮了数杯之后,酒力上来,写下了四句诗。写罢,书上五个字:“郓城宋江作。”大醉而去。
巧的是,宋江写的诗,被一个叫黄文炳的人看到了。
黄文炳读道:“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冷笑道:“这人自负不浅。”(有瞧不起他之意)
又读:“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黄文炳道:“那厮也是个不依本分的人。”(有妒忌之意)
又读:“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黄文炳道:“也不是个高尚其志的人。看来只是个配军。”(还不知道他是谁)
又读:“他年若得报冤雠,血染浔阳江口。”黄文炳道:“这厮报仇兀谁,却要在此生事!量你是个配军,做得甚用!”(瞧不起他之意)
黄文炳读到这里,并没认为这是什么反动诗词,平常的很,只是有瞧不起他的意思。接着,看到了下面的一首诗。
又读道:“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黄文炳道:“这两句兀自可恕。”(仍挑不出毛病)
又读道:“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黄文炳摇着头道:“这厮无礼!他却要赛过黄巢!不谋反待怎地!”
宋江写的前十一句话,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偏偏最后一句“敢笑黄巢不丈夫”,被黄文炳认定为反诗。
其实,“敢笑黄巢不丈夫”,未必就是要造反的意思。
这句话可做多种理解,比如说“敢笑黄巢没有男性功能了,不是个男人了”,就更接近字面意思。还有其他多解,总之,“谋反”只是多意中的一种。并非肯定语。
说他有事就有事,说他没事也没事。
再说,宋江后来真的做了梁山之主,也从没有过想推翻朝廷的念头。即使他想造反,他这个人又怎么可能写出来给你看见呢?
所以,宋江当时写下“敢笑黄巢不丈夫”,应该不是为谋反而写的。至多是一句狂话,不过“酒后狂言”而已。并不是想造反,而是在人生不得志、不如意之时,发的几句牢骚话。
这样理解最恰当,因为书中有交代:
宋江寻思道:“何不就书于此?倘若他日身荣,再来经过,重睹一番,以记岁月,想今日之苦。”
从这里可以看出,宋江今日(现在)很痛苦很郁闷,把这牢骚满腹,先记下来,假如将来有一天发达荣华了,可以再来看看。
尽管是在坐牢“虎卧荒丘”,仍还在幻想升官“他日身荣”。可见,宋江写这首词时,并无造反意念,不是为造反而题,不能叫反诗。
黄文炳和宋江并无过节,为什么硬要只揪住最后一句不放,说他要赛过黄巢!不谋反待怎地!?只因如此害了宋江,他便可以获得晋升之机,所以要在宋江身上大做“文字狱”。
当时,黄文炳借笔抄了这诗,藏在身边。分付酒保休要刮去了,马上跑去告发宋江。
这江州蔡九知府是当朝蔡太师的儿子,黄文炳指望他引荐出职做官,就说抓到了一名写反诗的犯罪份子。
蔡九知府看了这个所谓的“反诗”,说:“量这个配军,做得什么!”
言下之意,就是说一个宋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翻不起浪来。
“相公不可小觑了他!”黄文炳上升到国家安全的高度,又引用街市小儿谣言来证明宋江是个破坏国家安全的犯罪份子。谣言曰:
“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
黄文炳解释道:消耗国家的人,必是家字头,着个木字,明明是个“宋”字。兴起刀兵的人,点水旁,着个工字,明是个“江”字。这个人姓宋名江,作下反诗,郓城县正是山东地方,明是天数。
这样,宋江就很滑稽的被捕了,罪名是造反,证据是童谣。要把他押解到京城去请赏。蔡九知府就给蔡太师写了封信,叫戴宗送往京师。戴宗就把信送到梁山军师吴用手里,由吴用安排人马去营救宋江。
吴用看了,就叫圣手书生萧让仿照蔡太师的笔迹给蔡九写一封信,又叫玉臂匠金大坚仿刻了一枚蔡太师的印章,再叫戴宗送回去。
看起来天衣无缝,岂料,这封假信却被一眼识破!
戴宗也落了个勾结梁山匪寇的罪名,和宋江一起判了死刑!
现在再回过头来看该案的全过程:
原先宋江的反诗,其实是可大可小的,不一定必死,证据毕竟不怎么充分。但是现在,吴用造的假信,却变成了宋江、戴宗他们谋反最直接、最确切的证据!宋江、戴宗就必死无疑了!
原先的“文字狱”,还只是捕风捉影;现在的“文字狱”,那可是真凭实据!
原先还要报到京师请上级批示,押到上级处理。现在可好了!不用押到上级,也不用请示上级,直接就在本地正法!因为证据确凿。
所以,最终坏了大事的,还是那封假信。
再看梁山吴用方面。
吴用把戴宗一送走,就当着众头领的面,装模作样,叫声苦不知高低。众头领问道:“军师何故叫苦?”
吴用便道:“你众人不知。是我这封书,倒送了戴宗和宋公明性命也。”
原来,这封假信要送了戴宗和宋公明的性命,吴用是知道的。吴用道:“是我一时不仔细……,只是这个图书,便是教戴宗吃官司。”
吴用为什么要把一封有明显破绽的假信送出呢?究竟是一时不仔细?还是另有阴谋呢?
我们下回接着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