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登峰造极：中立派二李的闪耀人生
2.黑色的幽默
前文曾说过，《隋唐演义》中牛鼻子老道徐茂功的历史原型就是李世勣。看过《隋唐演义》的人都知道，这徐茂功可是个诸葛亮式的厉害人物。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懂阴阳，通五行，能掐会算，运筹于帷幄之中，却能决胜于千里之外。
其实嘞，历史上的李世勣更厉害。他东征西讨，战功赫赫，出将入相，位列三公，历经高祖、太宗、高宗三朝，深得帝王的信任重用，是大唐帝国名副其实的塞上长城。
大家都晓得，李唐建国之初，外部最主要的敌人便是活动在北方草原和大漠深处的突厥人（具体说应该是东突厥）。突厥的老大颉利可汗活脱脱就是一土匪头子，仗着自己的骑兵彪悍，经常到大唐抢劫。李世民即位之初，这个颉利就曾率领铁骑千里奔袭长安，对唐朝构成了严重的威胁。可就是这个桀骜不驯的突厥，愣是被李靖和李世勣两人先打残、后打死。
突厥被搞掉之后，它的藩属薛延陀趁机填补了草原帝国的权力空白。一夜暴富的薛延陀重新走上了突厥的老路，继续与大唐为敌。李世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打这以后，唐朝连年对薛延陀用兵。负责操刀的正是李世勣（此时，李世勣为避李世民的讳，改名李世勣）。贞观十五年，李世勣在青山大败薛延陀，“斩其名王一人，俘获首领，虏五万余计”。五年后，乌德鞬山一役，薛延陀被彻底消灭。
什么叫帝国藩篱？这就叫帝国藩篱！什么叫塞上长城？这就是塞上长城！
如此能干的人，自然也就成了领导重点笼络的对象。李世勣曾经患过一种不知名的怪病。太医说，只有用胡须灰做药引，才能治愈此病。李世民听了，二话不说，直接把自己那把漂亮的胡子给剪了，让太医拿去烧成灰，给李世勣做药引了。
大家都知道，我国古代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身为人子，对自己的身体不能刻意地有所损毁。一个平头老百姓能够这么做，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了；身为九五之尊的李世民居然也这么做，那简直就是难能可贵的平方了。
但同样还是这个李世民，在贞观二十三年临终之际，居然给他儿子李治支了一记对付李世勣的狠招。他对李治说：“李世勣这个人智商很高。但是，你对他没有恩情，我担心他将来不会乖乖地听你的招呼。所以啊，你爹我打算将他一脚踹到地方去。如果他听到我的命令后，二话不说，立即起行，那么我死后，你就可以提拔他当大官，加以重用。如果他接到命令后，徘徊不走，你就不要多想了，直接让人把他干掉。”
由此可见，恩宠也好，冷遇也罢，说到底都是帝王“驭人”的权术。
好在李世勣除了是军事上的能人外，还是政治上的明白人。他接到李世民的圣旨后，都没回家道个别，直接就赶赴叠州上任去了。险啊，生死真得就在一念之间。
李世勣的忠诚经受住了残酷的考验。李世民驾崩以后，继任的高宗李治立即提拔李世勣为洛州刺史，加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册拜尚书左仆射。虽然又换了一任老大，但李世勣所受的恩宠有增无减。不过，为了避唐太宗的名讳，李世勣只得去掉了名字中的“世”字，改称李勣了。
乾封元年（公元666年），李勣以七十三岁的高龄，挂帅东征高句丽。经过两年多的浴血奋战，总章元年（公元668年），平壤终被攻克，高句丽王高宝藏被俘，高句丽至此灭亡。
高句丽可谓是我国多年的夙敌。早在隋朝时，隋文帝杨坚就对高句丽用过兵，可是却遭到了惨败。后来，隋炀帝杨广接连三次，征兵数百万，东征高句丽，不仅没有拿下高句丽，反而因此亡国。即便是英明神武的唐太宗李世民也曾先后对高句丽用兵，可惜不是大败而归，就是无功而返。高宗李治即位后，也曾多次派兵征讨，但总是无所作为。
直到老将李勣出马，才乘着高句丽内乱的机会，一举拔掉了这个难缠的“钉子户”，解除了大唐的心腹大患。小玉估摸九泉之下的隋文帝、隋炀帝、唐太宗三人八成会凑在一起，整点儿小二来好好庆祝一番的。
不过，到底是岁月不饶人啊，李勣的年龄毕竟不小了，加之征伐劳累，耗费心神，他在班师回国后不久就病倒了。
总章二年（公元669年）十一月，久病卧床的李勣忽然让弟弟李弼举办一个家庭晚宴。老李家这一帮子人都以为李世勣病快好了。孰料，李勣却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其实啊，我有感觉，我这一次是真的不行了。此次晚宴，就是为了和大家道个别。你们啊先别哭，且听我说几句。我亲眼见过房玄龄、杜如晦等人辛劳一生，最终才建立起门户。可是，就因为出了不肖子，所以最后都是家破人亡。我的子孙现在全都交给李弼你了。把我埋了之后，你就搬入我家，帮我抚养照料这些子孙。同时，你也要认真谨慎地观察他们。若是发现他们当中有谁行为不端，交友不慎，你就把他杀了，免得他以后连累家族啊！”
李勣的这番话，是他这一辈子的经验所得，仔细想想，确有几分道理。
一个月后的十二月初三，即公元669年12月31日，李勣离开了人世，享年七十六岁。下葬之日，高宗李治登上未央宫的高楼，一边啜泣，一边挥手作别李勣的灵车。为了表彰李勣卓越的功勋，李治特地为他“起冢象阴山、铁山、乌德鞬山”。
明末清初的思想家王夫之对李勣有一句非常精彩的评论：“于李密，忠也；于单雄信，义也；于兵士，恤也；于唐朝，始终如一，灭之高丽，功至高也。”
李勣这一生唯一遭到后世诟病的事儿只有一件。那是在永徽六年（公元655年），高宗李治打算废掉王皇后，改立昭仪武则天为皇后。此举引发了以长孙无忌、褚遂良为首的朝廷重臣的强烈反对。
左右为难的李治便想找李勣拿个主意。他问李勣：“朕欲立武昭仪为后，遂良固执以为不可。遂良既顾命大臣，事当且已乎？”
李勣听了，只说了一句话：“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
当年李世民和李建成争夺太子之位时，曾经以问计的形式，向李勣伸出过橄榄枝。那一次，李勣选择了中立。现在，面对李世民的儿子李治，李勣仍然选择了中立。但他的中立已经足以让高宗坚定废立的决心了。于是，武则天在不久之后即被册封为皇后。持反对意见的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或贬或死，无一善终。李勣则岿然不倒，反而受到了武则天的青睐。
但是，李勣精明了一辈子，他终究还是没有明白一个道理：有的时候，即便是明哲了，也未必能保身；即便能保得了自己，也未必能保得了自己的子孙。
中宗嗣圣元年（公元684年），他的孙子李敬业在扬州起兵，竖起了反武则天的大旗。不久之后，兵变遭到了镇压，李敬业被杀。余怒未息的武则天下诏削去李勣的官爵，并刨开了他的坟墓，恢复其本姓徐氏。李勣奋斗一生的成果在瞬间被归零。他的子孙全部被杀，即便是旁系的子孙，也只能是“窜迹胡越”。
李勣和胡人打了一辈子仗，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胡人收留了他的子孙。这绝对是一个黑色的幽默。所以说啊，世事无常，人的智力岂能窥破天机？！
大结局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