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22
稍有地理知识的人从中都可以看出,所有这些调动都围绕着一个中心—淮西。
显然,这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军事行动做准备。
这一点,吴元济当然也心知肚明。
年轻气盛的他不由勃然大怒。
既然朝廷对我如此不给面子,就别怪我掀你的桌子!
他不仅不接待朝廷派来的使臣,导致使臣吃了个闭门羹悻悻而回,还发兵四面出击,在舞阳(今河南舞阳)、叶县(今河南叶县)、鲁山(今河南鲁山)、襄城(今河南襄城)一带大肆烧杀抢掠,兵锋甚至一度接近东都洛阳…
吴元济的这些无法无天的行为,正好给了李纯出兵的充分理由。
公元815年正月,他下诏剥夺了吴元济的所有官爵,以山南东道节度使严绶为申(今河南信阳)、光(今河南潢川)、蔡(今河南汝南)三州(当时淮西只有这三州的地盘)招抚使,督率宣武(治所今河南开封)节度使韩弘、忠武节度使李光颜等十五个藩镇共同出兵,讨伐淮西。
不过,虽然讨伐军看起来声势浩大,但行动却并不顺利。
率先对淮西军发起攻击的,是讨伐军名义上的主帅山南东道节度使严绶。
严绶当初是靠贿赂德宗李适起家的,搞关系一流,但搞军事完全不入流,他除了在开战之初取得过一次挠痒痒式的小胜,之后就一直连战连败,最后竟然一口气连逃五十余里,跑回唐州(今河南泌阳)瑟瑟发抖;
接着,寿州团练使令狐通也被淮西军打得溃不成军,狼狈退回寿州(今安徽寿县);
…
总之,如果把讨伐军和淮西军的交锋拍成视频,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讨伐军的丢脸集锦,其败退方式可谓琳琅满目:落花流水、一泄如注、屁滚尿流、损兵折将…
十六支藩镇军队中,只有忠武节度使李光颜是个例外。
他先后在临颖(今河南临颖)、南顿(今河南项城)、等地击败淮西军,算是为讨伐军挽回了一些颜面。
但独木不成林,仅有一个李光颜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战局依然处于胶着状态,讨伐军依然没有取得大的进展。
李纯很焦急。
比他更急的,是他的对手吴元济。
吴元济知道,尽管他在战场上暂时未落下风,但毕竟自己是以区区三州直抵抗衡倾国之兵,双方的实力相差悬殊,时间长了,他很难顶得住。
他一边负隅顽抗,一边慌忙遣使向自己的盟友—成德的王承宗、平卢的李师道求援。
王承宗、李师道多次上表,请求皇帝赦免吴元济。
李纯对此嗤之以鼻。
你们自己也是清单上的人,居然还有脸为他人求情?真是猪八戒想娶嫦娥—也不撒泡那什么自己照照!
他的回复非常明确:不行!
然而王承宗和李师道却依然不肯就此罢休。
在他们看来,他们和吴元济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吴元济被消灭了,接下来就会轮到他们,这就和水喝多了肯定要上厕所一样—完全是没有任何疑问的!
因此他们依然费尽心机帮助吴元济。
但两人采用的策略却不一样。
王承宗的办法相对比较文明。
他派使臣前往长安,遍访朝中能说得上话的重臣,为吴元济说情。
由于李吉甫在对淮西开战前已去世,当时负责全盘筹划讨伐事宜的,是宰相武元衡,故而使臣抵达长安后的第一目标就对准了武元衡。
不过,要想让武元衡这个主战派的核心人物改变态度,相当于要想让泰山改变位置—完全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成德的这个使臣脾气还不大好,见要求没达到就出言不逊,最后惹得武元衡大发雷霆,派人将使臣给轰了出去。
王承宗的计划就此破产—除了和当政的武元衡彻底撕破了脸,他什么都没有得到。
之后王承宗气急败坏,屡屡上表说武元衡的坏话。
但这当然也只是徒劳。
与王承宗相比,李师道的行为则要阴险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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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生活在现代的话,李师道估计会是黑帮片的狂热拥趸。
从执政风格上来说,与其说他是平卢镇的领导,不如说他是黑社会的老大。
跟很多老大那样,他手下也豢养了一大帮马仔,这些马仔大多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亡命之徒,杀人越货对他们来说就相当于是大宝—天天见。
有个马仔给李师道出主意说:打仗最重要的是后勤,如今朝廷的大量粮草和军需物资都储存在河阴仓(位于今河南荥阳北,地处隋唐大运河与黄河交汇处,是当时重要的转运仓库),只要派人把那里的物资烧毁,同时在东都洛阳制造混乱,朝廷自顾不暇,说不定就会放过淮西了…
李师道闻言大喜。
此后的若干天时间里,洛阳一带经常发生抢劫、杀人、**等各种恶性案件,搞得当地百姓人人自危,大白天都不敢出门。
不久,河阴仓又遭到了一伙不明身份的武装分子袭击,十余名工作人员被杀,仓中储存的三十多万贯铜钱、三十多万匹绢帛以及三万多石粮食悉数被焚毁,武装分子还在现场留下纸条,上面白纸黑字地写着:朝廷对淮西的军事行动一日不停,针对百姓和各种民生设施的攻击就一日不停…
这下,包括不少大臣在内的很多人都慌了。
大臣们纷纷进言,要求从淮西退兵。
李纯不同意。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其实也有些没底,便派御史中丞裴度前往前线,名义上是去慰问将士的,实际上是去考察作战形势的。
返回长安后,裴度向皇帝汇报说,讨伐军虽然开局不太顺,但只要指挥得当,必能平定吴元济。
听了他的话,李纯更坚定了讨平淮西的决心。
然而他万万没有料到,淮西的战事还没什么眉目,长安城中居然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
公元815年六月三日清晨,东方刚泛出了一点鱼肚白,天色还将明未明,宰相武元衡已经出门了。
他骑着马,带着几个随从,走出所居住的靖安坊的东门,随后向北往大明宫方向匆匆行进。
他是去上早朝的。
每天他都是这么早。
这是他的日常。
在他看来,这又是寻常的一天。
出发是寻常的时间,走的是寻常的路线,看到的是寻常的街景…
一切都跟往常没什么两样。
可意外就和疫情一样,往往都在不经意间发生。
武元衡出家门还没多远,前面突然从暗处射来了几支利箭。
随从们大惊,纷纷逃散。
武元衡还没反应过来,数个黑影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手起。
刀落。
武元衡从马上跌下,倒在了血泊之中。
手起。
刀落。
武元衡的头被割下取走,只有躯体还留在血泊之中。
同一时间。
距武元衡被杀地点不远处的通化坊附近也发生了另一起刺杀案。
被害人是不久前刚从淮西前线返回的御史中丞裴度。
不过裴度似乎比武元衡幸运—史载由于他那天戴的帽子非常厚(大热天戴厚帽子,裴度不知是怎么想的),刺客的第一刀虽然准确无误地砍到了他的头,却并没有对他造成致命的伤害,只是把他从马上打落到了路边的水沟中。
刺客正要冲上去取其人头,没想到却被裴度的随从王义从背后死死抱住。
王义一边抱,一边还声嘶力竭地大叫:有刺客!有刺客!…
常言道,做贼心虚,做刺客也一样。
刺客闻言大惊,慌忙回头一刀砍断王义的手臂,随后落荒而逃,转瞬间就消失在了街巷之中。
百官之首的宰相在京城的大街上被歹徒当街刺杀并砍下首级,这样的事不要说在大唐,就是在整个中国历史上都是十分罕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