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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由于李泌这次成功的调解,李适心中消除了对李晟和马燧这两大功臣的疑虑,两人得以安然度过了他们的晚年。
不再有刀光剑影,也没了勾心斗角,取而代之的是美酒,美食,美景,美人,以及每天八杯水的养生之道…
公元793年,李晟去世,享年67岁,德宗为其废朝五日,追封太师,谥忠武。
两年后,马燧离世,享年70岁,德宗为其废朝四日,追赠太傅,谥庄武。
又过了五年,浑瑊也走完了他64年的人生旅途,德宗为其废朝五日,追封太师,谥忠武。
至此,这三位中唐名将全都成为了历史。
尽管他们的人生不无遗憾,但至少,他们都得到了善终,死后都备极哀荣。
扯远了,接下来让我们把时针拨回到公元787年,继续把镜头聚焦在李泌身上。
李泌的宰相生涯其实并不长,但他做的事却不少。
他拜相的时候,国家正面临着极大的困难,称得上是内忧外患—内部因经历了长达六年的动乱而经济不振,财用匮乏,外部又有吐蕃这样的强敌时时骚扰,日子很不好过。
那时的吐蕃正处于其鼎盛时期,领土广袤,国力强大,差不多每年秋季战马肥壮时都要入侵唐朝的西北边境—他们也许有时会迟到,但几乎从来不会缺席,唐朝边军根本无力应对,朝廷不得不征调内地各支部队协助边军加强防守,称为防秋,但即使这样还是防不胜防,损失极大。
这年八月底,在平凉劫盟后刚消停了三个多月的吐蕃人又再次卷土重来,在唐朝的陇州(今陕西陇县)、汧阳(今陕西千阳)、吴山(今陕西宝鸡陈仓区)、华亭(今甘肃华亭)等地大肆烧杀抢掠,所到之处比八级地震的破坏力还大—财物被洗劫一空,百姓不是被诛杀就是被掳掠为奴,原本秩序井然的城市成了一片废墟,乱得连老鼠来了都得开导航…
好在唐军毕竟也不是吃素的,后来还是将吐蕃人赶走了,但付出的代价却十分惨重。
显然,侵略性极强的吐蕃是当时唐朝朝廷面临的最大威胁。
李泌也将对付吐蕃作为自己掌权后的第一优先级任务。
安内必先攘外,没有一个和平稳定的外部环境,国内的发展也无从谈起。
可是,怎样才能解决吐蕃的问题呢?
对此,李泌一直都没有停止过思考。
他觉得,要消灭如今正如日中天的吐蕃,仅靠唐朝本身的军事实力是不够的,必须联合回纥、南诏(当时云南的地方政权)、大食(即阿拉伯帝国)、天竺(即印度)等吐蕃周边国家,利用他们与吐蕃存在的矛盾,与他们组成反吐蕃统一战线,使吐蕃四面受敌,这样时间一长,吐蕃的实力必然大为削弱,甚至可能土崩瓦解!
当然,要达成这个目标并不容易—需要纵横捭阖的外交手段,需要杰出的外交人才,需要耐心和时间,需要天时和地利…
但在李泌的眼里,这些并不是最难的。
最难的,是要说服皇帝。
因为李适和回纥有宿怨。
李泌几乎可以肯定,让李适与南诏、大食、天竺等国结盟他应该不会有意见,可要说服他与回纥和好,却相当于开车撞到一条正在横穿马路的鱼—几乎不存在这种可能性。
事实上,自从拜相以来,李泌就曾在和皇帝讨论其他问题时试探性地提出过这样的想法,不过由于感觉时机未到,他并没有直说,更没有多说。
但在这次吐蕃再次大举入侵后,李泌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拖下去了。
不管这件事有多难,他都必须要做!
道之所在,虽千万难,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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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纥那边肯定没有问题—这一点,李泌是清楚的。
此时的回纥可汗已经不是侮辱过李适的登里可汗,而是其堂兄顿莫贺达干—他在公元780年,也就是李适继位的次年,杀死登里可汗自立,成为了回纥的第四任可汗,自号合骨咄禄可汗。
由于是通过政变上台的,合骨咄禄可汗初登汗位时的统治基础并不十分坚实,因此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他一改登里对唐朝的敌视政策,主动向唐朝示好,还屡次遣使请求与唐朝和亲,却都被李适严词拒绝。
由此可见,李适对曾得罪过他的回纥人依然不肯释怀!
怎样才能解开李适的心结呢?
李泌搜肠刮肚,苦思冥想,却始终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看到了一份奏折。
奏折是西北的边境将领打来的,说现在军中战马短缺严重,请求朝廷解决。
李泌一下子就有了主意,便立即拿着奏折找到了皇帝李适。
李适也正在为此事犯愁—安史之乱后,唐朝在西北的马场很多都落入了吐蕃人的手里,战马紧缺一直是唐朝军队的一大难题。
见李泌来了,他连忙问:爱卿你对此有何良策?
李泌胸有成竹地回答:陛下如果能采用臣的办法,数年之后,臣保证马的价格会比现在低十倍!
李适顿时眼前一亮,忙问:什么办法?
没想到刚才还豪气冲天的李泌现在却如同第一次跟心上人约会的小姑娘一样扭捏起来:陛下…陛下…必须开诚布公,愿意为了江山社稷委屈自己,臣…才敢说。
李适有些不悦:你怎么对朕如此疑心呢?尽管说吧。
李泌这才明确提出了自己的设想:臣请求陛下北面与回纥和好,南面与南诏通使,再西面结交大食、天竺,与他们一起构建反吐蕃同盟。这样一来,吐蕃便逐渐会陷入困境,战马也容易获取。
李适一听脸就拉了下来。
你李泌又不是不知道我对回纥有不共戴天之仇,居然还劝我与回纥和好,真是茅厕里面嗑瓜子—你怎么张得开这个口!
他没好气地对李泌说:别的都可以依你,至于回纥,绝对不行!
李适的反应,早在李泌的预料之中。
因此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臣知道陛下会这么说,所以以前一直不敢提这个建议,但在臣的安排当中,回纥的地位至关重要,必须首先考虑,其他三国反而可以暂缓…
这下李适更加不快,没等李泌说完就打断了他:我直接跟你讲,在我心目中回纥就是电话机上的一个键!
李泌:重拨?
李适:免提!
尽管李适的话说得非常重,可这次李泌早已吃了秤砣铁了心,所以依然没有退缩:臣身为宰相,陛下可以不听臣的意见,但不能不让臣说!
李适当然也不会让步:你说什么话朕都可以听,但与回纥结盟这件事,只要朕还在位一天,就绝不可行!
李泌见状干脆把话挑明:陛下是对当年的陕州之耻难以释怀吗?
李适咬牙切齿地说:正是!韦少华等人为了朕,受回纥人的侮辱而死,这样的深仇大恨,朕岂能忘记?只恨如今国家多难,没机会报仇!但要朕与回纥人和解,绝无可能!这事到此为止,你不要再说了!
李泌自然不会听他的。
他就着李适的话辩解道:害死韦少华的,是登里可汗,而他正是被现在的合骨咄禄可汗诛杀的,可见合骨咄禄可汗为陛下报了仇,对陛下是有功的,陛下不应该怨恨他才对啊。
李适一时无言以对,只好蛮不讲理:照你这么说,难道只有与回纥和解才是对的,朕一定就是错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李适企图用皇帝的威权来压服自己,李泌马上抬出了李适的祖宗来反击:臣是为了国家社稷才这么说的,倘若只是一味迎合上意,臣怎么对得起肃宗、代宗的在天之灵?
李适知道,要论辩才,如果李泌是法拉利,自己最多只能算是电动轮椅—差了不知多少个档次。
因此,他没有再与李泌继续纠缠,而是使出了三十六计的最后一计—走为上计:朕现在内急,今天就这样吧,让朕好好想想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