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37
而皇帝李适更是踌躇满志。
眼看近二十年来一直拥兵割据的那几个藩镇即将被彻底铲除,眼看大唐帝国即将重新回到大一统的局面,他得意万分,就连自己都忍不住佩服自己了!
父祖梦寐以求的功业,我仅用了两三年就达成了,这样惊人的成就,就算高祖、太宗再生,恐怕也要自愧不如!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可惜的是,李适高兴得太早了。
他忘了子曾经曰过这么一句话:天将降大难于斯人也,必先给点甜头,惹其开心,让其大意…
他以为这是他辉煌的开始,没想到却是噩梦的开始!
他以为这是叛乱的终点,没想到却是更大规模叛乱的起点!
叛乱不仅没有结束,反而还愈演愈烈!
这一切,跟李适发布的一道命令有关。
李惟岳覆灭后,李适把原本辖有七州的成德一分为三,分别封给了三位降将:张孝忠为易(今河北易县)、定(今河北定州)、沧(今河北沧州)三州节度使;王武俊为恒、冀(今河北衡水)二州都团练使;康日知为深(今河北深州)、赵二州都团练使—团练使是唐朝负责地方军事的官职,地位低于节度使。
在李适看来,将成德分而治之,既赏赐了这三位有功之臣,又能让他们互相牵制,实在是两全其美之策。
他对自己的安排非常满意。
然而王武俊却很不满意。
在他看来,李惟岳是他冒着生命危险诛杀的,他的功劳毫无疑问应该在张孝忠和康日知之上,可到头来张孝忠却可以当统领三州的节度使,自己却只有两州,而且还是不入流的都团练使!
不满意的,还有幽州的朱滔。
李适把朱滔当成了李唐王朝的忠臣,但实际上,在安史之乱后的幽州成长起来的朱滔从来没有任何忠诚的观念。
忠诚在他心中的地位,就仿佛美酒在一个不喝酒的人心中的地位、美女在一个太监心中的地位—不管别人怎么看重,在他眼里反正是一文不值!
朱滔认为自己才是平定成德的首功之臣,而现在朝廷论功行赏,却不仅没有他的份,就连已经被他占领的深州还要吐出来交给康日知!
这让他怎么能接受?
一去二三百里,打仗四五十回,耗粮六七万石,八九十人阵亡…付出了这么多,最后却什么好处都没捞到,皇帝你是把我当成傻子了吗?
我虽然姓朱,可并不是猪!
心怀怨愤的他干脆赖在了深州,坚决不与康日知办移交。
这一切,正沉浸在成功喜悦中的李适并没有注意到。
但有一个人却注意到了。
此人就是本来已濒临绝境的魏博节度使田悦。
田悦虽然打仗的水平不怎么样,但危机处理的水平却似乎颇得其叔父田承嗣的真传。
得知朱滔不听诏令擅自占领深州的消息后,他顿时如溺水者看到了浮在水上的木头—一下子眼前一亮。
看来自己有救了!
他马上派人前往深州游说朱滔:讨平成德事实上都是您的功劳,可是您得到了什么?况且天子明明承诺过,在李惟岳的地盘中,只要是您打下的,都归您所有,可是现在朝廷却自食其言!当今天子志在扫清河朔,不让藩镇世袭,这不仅是针对我,也针对您啊!一旦我们魏博灭亡了,接下来肯定就轮到您的幽州了。希望您能为自己的子孙万代考虑,果断出手救援我们魏博!
朱滔本来就对皇帝有一肚子意见,田悦的话一下子打动了他。
是啊,他控制的幽州和魏博、成德(即所谓的河朔三镇)本来就是唇亡齿寒的关系,朝廷要是把魏博、成德二镇都讨平了,幽州还能保持之前的独立状态吗?
想到这里,朱滔立即同意了田悦的请求,并派使者前去游说王武俊和张孝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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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朝廷早就心怀不满的王武俊没有片刻犹豫,马上一口答应。
而张孝忠却拒绝了。
就这样,原本属于政府军一方的幽州节度使朱滔、恒冀二州团练使王武俊加入了反叛的队伍,与魏博的田悦、淄青的李纳遥相呼应,结成了同盟。
皇帝李适闻讯大惊—刚刚才平定了梁崇义和李惟岳,现在又冒出来了朱滔和王武俊,这个平叛怎么跟打地鼠一样没完没了了?
怎么会这样?
竟然会这样!
叉腰四顾心茫然,思来想去,他慌忙又作出了两个补救措施。
李适先是宣布以张孝忠所辖的易、定、沧三州新设义武镇,由张孝忠担任首任义武节度使,以褒奖他的忠诚,稳住张孝忠;接着又下诏加封朱滔为通义郡王,企图以此安抚朱滔,让他重新回归朝廷。
然而,给一心想要扩充实力的朱滔送去一个这样的虚衔,就相当于给胃病患者送去一瓶眼药水—肯定是没有效果的。
朱滔对此根本不屑一顾。
他挥军南下,与王武俊合兵一处,前往驰援田悦。
如此一来,河北形势突变。
原本几乎已经山穷水尽的田悦重新见到了希望,而原本正在围攻田悦的唐军马燧等部则反而陷入了寡不敌众的困境。
李适急忙命朔方(治所今宁夏灵武)节度使李怀光率一万五千步骑前往增援马燧。
李怀光是靺鞨(mòhè,古代东北少数民族,据说是满族的远祖)人,本姓茹,其父茹常曾是朔方军知名将领,因战功被赐姓李氏。
出身于军人世家的李怀光不仅武艺高强,作战骁勇,而且性情刚烈,眼里容不得沙子,这一点正好与以宽厚著称的主帅郭子仪形成了互补,因此郭子仪对他颇为器重,让他担任负责军纪的都虞候。
李怀光对军中的不法行为从不姑息,从不手软,该出手就出手,该砍头时就砍头,将士们对他都十分畏惧,他也由此成了朔方军中仅次于郭子仪的头面人物之一。
郭子仪退休后,原朔方军被一分为三,由李怀光、浑瑊、常谦分别统领,但主力大多在李怀光麾下,后来李怀光又被皇帝李适委任为朔方节度使。
新得到重用的李怀光急于表现自己,进军非常迅速,很快就抵达魏州城外,与马燧等人会合。
他求胜心切,不顾马燧的劝阻,没有进行任何休整就马上对驻于惬山(今河北大名北)的叛军朱滔所部发动了进攻。
朔方军到底是百战劲旅,战斗力还是相当强的,朱滔的叛军抵挡不住他们的冲击,很快就败下阵来,向后溃退。
可能是胜利来得太快,李怀光有些大意,他并没有马上下达追击的命令,而是立马于阵前,志得意满地看着战地黄花分外香。
士兵们则趁机冲进朱滔的营寨,争抢叛军留下的各种战利品。
然而初到战场的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对手除了朱滔,还有王武俊!
就在他们抢夺财物的时候,王武俊带着两千精锐骑兵冲了过来!
那个时候,很多朔方军士兵都是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一个洋娃娃,刀枪都扔在了一旁,哪里还有什么抵抗能力?
他们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拼命逃窜!
王武俊趁势掩杀,朱滔也卷土重来,最终朔方军大败,伤亡极为惨重。
见李怀光出师不利,马燧等人也不敢再战,只能退守营寨。
当天夜里,王武俊又命人在永济渠(隋唐大运河的一部分,是当时中原通往河北地区的水运干道)上筑起堤坝,将渠水导入黄河故道,切断了政府军的粮运通道。
为避免粮草断绝,马燧等人不得不拔营撤退。
被围困了整整半年的魏州就此解围,田悦获得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