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15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在这次讨伐魏博的军事行动中，李宝臣为了报杀弟之仇，干劲很足，战绩很大，因此为了表彰他，李豫特意派宦官马承倩前去宣旨慰问。

在马承倩回朝复命前，李宝臣按照当时的惯例给马承倩送去了一份心意—一百匹绢帛。

马承倩没有收。

不仅没收，还把这一百匹绢都扔到了大街上！

不仅把绢扔到了大街上，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李宝臣一顿痛骂：李宝臣，你小子实在是太过分了！居然给我送了一百匹绢，你这是把我当什么人了！

李宝臣连忙赔礼：公公清正廉洁，一身正气，一毛不拔，不，一毛不收，是宝臣有眼无珠…

没想到马承倩更火了：我看你不光是有眼无珠，你还是头猪！给我这么点东西，打发叫花子吗？

李宝臣这才明白，原来马承倩不是廉洁，而是嫌他送的太少！

之后，马承倩又指着鼻子狠狠地骂了李宝臣足有半个时辰，之后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这些年来，李宝臣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上一次被别人指着鼻子骂还是他小时候尿床呢，一时间竟然气得说不出话来。

兵马使王武俊趁机进言说：如今您刚为朝廷建下大功，宫中小人就这样对待你，平定叛乱之后对您的态度就可想而知了！倘若那时用一纸诏书解除您的兵权召您进京，您怎么办？我看不如放过田承嗣，这才是您能长治久安的资本。

李宝臣虽然读书不多，但养寇自重的道理是懂的，更何况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得罪了皇帝最信任的宦官，以后就是建下了再大的功劳恐怕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于是，他也开始消极怠工，任凭上面怎么催他进军，他都找各种理由推脱，今天是水土不服，明天是食欲不振，后天是便秘不通，总之是纹丝不动。

至于他什么时候才会进军，这个问题就相当于问阎王爷什么时候才会下班—鬼才知道！

得知李宝臣始终逗留不进的消息后，田承嗣大喜。

不过他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尽管李宝臣停火了，可北路还有个卢龙的朱滔—这家伙刚当上留后（代理节度使）不久，一心盼着朝廷给他转正，所以在此次军事行动中蹦得也非常欢。

怎样才能解决这个难缠的朱滔呢？

经过一番思考，他有了主意。

他知道李宝臣是范阳（今北京，卢龙治所）人，一直以来都有吞并范阳的念头，便决定利用这一点，让李宝臣与朱滔火并。

为此，他先是找了块石头，在上面刻了这么一句话“二帝同功势万全，将田为侣入幽燕”，随后命人偷偷将石头埋在了成德境内，接着又在成德到处散布传言，说那个地方有王气，李宝臣按照传言中的方位寻找，果然从地下挖出了这块刻有谶语的石头。

谶语是什么意思呢？

就在李宝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田承嗣的使者来了。

使者对李宝臣说：您若与朱滔一起攻打魏博的沧州（今河北沧州），就算打下来了也是归朝廷所有。可若是您放田承嗣一马，他不仅会主动把沧州献给您，还愿意跟随您一起去打范阳，您率成德的精锐骑兵为先锋，他带领魏博的步兵跟进，肯定能一举成功！

听了使者的话，李宝臣一下子明白了谶语的含义—原来，“将田为侣入幽燕”指的是要我和田承嗣合力去打范阳啊。

家乡观念极重的他早就盼着能衣锦还乡了—身为一方大员却无法在家乡人面前显摆，这在他看来，有如锦衣夜行，有如痘痘偏偏长在脸上而不长在屁股上…

而现在上天都这么说了，那还有什么可迟疑的！

李宝臣喜出望外，立即遣使与田承嗣订立密约，约定一起出兵，合力攻打范阳。

no.216

盟约签订后，田承嗣便马上亲自率军北上，驻于魏博和成德交界处，摆出一副随时听候李宝臣命令的样子。

见田承嗣果然守信，李宝臣信心更足了。

可朱滔也是名悍将，卢龙军更是以善战闻名，自东汉以来就有“幽州突骑，天下精兵”的说法，要想从朱滔手中夺取范阳，即使有田承嗣的助战，也绝非易事。

但这难不倒李宝臣。

他毕竟是百战老将，有的是办法。

他采取的策略是擒贼擒王。

当时朱滔正驻军于瓦桥关（今河北雄县），李宝臣打算先奇袭瓦桥，干掉朱滔，再趁着卢龙军群龙无首的机会，与田承嗣一起直捣范阳！

恰好那时朱滔派使者到李宝臣那里洽谈有关事务，李宝臣便摆出一副迷弟的样子对使者说：听说朱公容貌魁伟，如天神下凡一般，我对他仰慕已久，想讨要一幅朱公的画像，不知可否满足？

对这样的要求，朱滔当然不会拒绝。

他立即命人画了一幅自己的画像，送到了李宝臣那里。

李宝臣将朱滔的画像挂在了军中的讲武堂，随后召集将士一起认真观看，一边看他还一边仔细点评：此人络腮胡，鹰钩鼻，三角眼—三个角分别是62度、93度、25度，脸型是上窄下宽的等腰梯形，其中上下边长分别是…

等所有将士都看过了这幅画像，李宝臣开始动手了。

他精心挑选了两千名精锐骑兵，命他们偷袭瓦桥，实施斩首行动：杀掉讲武堂画像上的那个人！

突击队急行军三百里，很快就赶到了瓦桥。

此时成德与卢龙是联手作战的盟友，朱滔就是做梦也想不到李宝臣会袭击他—就如同武大郎做梦也想不到老婆潘金莲会暗害他一样，因此毫无防备，一下子就被打得溃不成军，更可怕的是，这一战成德军的目标非常明确—始终都追着朱滔所在的位置打，比影子跟得还紧！

还好朱滔反应很快，把胡子割了，又把衣服换成了士兵的服装，这才侥幸逃回了范阳（今北京）。

首战告捷后，李宝臣立即率大部队乘胜追击，企图一举吞并卢龙，不料却遭到了卢龙大将刘怦（朱滔表兄）的顽强阻击，无奈只好停下了前进的脚步，想等待田承嗣率魏博军到来后再一起进军。

没想到他左等右等，等到的却是田承嗣给他的：河内有警，不暇从公，石上谶文，吾戏为之耳—我的辖区内有紧急情况，不能到你那里来了，至于石头上的谶语，那纯粹是我逗你玩的！

李宝臣这才发现自己被田承嗣耍了。

他顿时脸色大变—那种表情，怎么形容呢？

这么说吧，我们村的刘美丽自认为风情万种，当她得知一向被她视为模范丈夫的老公居然包了二奶时，就是这副神态。

总之，李宝臣恼羞成怒，恨不能立即挥军南下，直扑魏州，将田承嗣这个老狐狸千刀万剐，拆下他的老骨头炖汤喝！

可惜，这就和瘫痪病人想登珠峰一样—纯粹只能想想而已。

真要这么做是绝对不可能的。

因为李宝臣的成德处于魏博和卢龙之间，他刚刚已经与卢龙的朱滔彻底翻脸闹得不共戴天有你没我了，如果现在再带领大军去攻打魏博，朱滔必然会乘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他就是再生气，也只能硬生生把这口气咽下去！

而在得知所谓的天意竟然是田承嗣的编造后，李宝臣也失去了战意，只好返回了成德治所恒州（今河北正定），同时命部将张孝忠率精锐主力留守易州（今河北易县），以防朱滔出兵报复。

至此，田承嗣的计策大获成功。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坏中更有坏中手，狡猾的李宝臣算计了朱滔，更狡猾的田承嗣又算计了李宝臣，最终笑到最后的，是田承嗣—李宝臣和朱滔反目成仇，双方都将重兵屯于彼此边境，再也没有余力发动对田承嗣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