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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顺利的时候，好事往往就和江南梅雨季节的雨一样—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

李亨现在就是这样。

太原大捷后没过几天，陇右、河西、安西以及西域的大批援兵也相继抵达了凤翔，与此同时，从江淮经长江、汉水又运来了无数的财货…

一时间，唐军实力大增，人马多得城内外都呆不下，粮草多得仓库里都放不下…

财大了，气就粗，李亨当然也越来越踌躇满志，越来越舍我其谁，越来越说一不二—当然他也不是不听别人的意见，如果你说的和他想的一样的时候，他还是很乐于听取的。

李泌建议按照之前拟定的策略，派安西及西域的军队绕道塞北，然而从妫州（治所今河北怀来）、檀州（治所今北京密云）南下，直取叛军老巢范阳。

没想到李亨却坚决不同意：现在大军已集，应该乘势直捣长安、洛阳，您却偏偏要红军不怕远征难—绕道东北数千里先取范阳，这不是舍近求远吗？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李泌很纳闷：咱们前段时间不是说说得好好的，堂堂一国之君，怎么变起心来比渣男还要快？

他只能耐着性子再次苦苦劝谏：范阳才是叛军的根本，先打两京等于是送敌归巢，叛军肯定还会再次强大起来，从长远来看这不是良策啊…

然而李亨还是不答应。

李泌又详细分析说：我们军队的主力大多是来自西北各镇的守军以及西域各国的胡兵，他们不怕冷，却怕热，若凭借他们新来的锐气，攻打叛军久战疲惫之师，取胜肯定是不在话下的，但现在两京已是春暖花开，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若叛军收集余众，退回老巢范阳，而我军将士则因耐不住中原的暑热，人心思归，难以久留，到时候叛军必然卷土重来，这样一来，这场战事的结束就变得遥遥无期了。因此，我认为我们应先集中兵力端掉叛军的老巢范阳，这样才能一举平息叛乱，一劳永逸！

李亨沉默了，半晌才说：你讲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朕急于收复两京，迎接太上皇回来，不能照你说的做。

这也许才是他执意要先打两京的真正原因。

是啊，他毕竟不是正常继位的，帝位的合法性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只有收复了长安，接太上皇回京，随后让太上皇亲手将帝位传给他，履行好所有该履行的手续。他这个皇帝才能当得安心！

在他看来，这才是压倒一切的大事，其他的，都只是小事。

在他看来，这才是他的生命线，其他的，都只是风景线。

要让他不去先收复两京，就相当于要让海水停止涌动—完全是不可能的！

这是他的执念。

这也是历史的悲哀。

因为，后来发生的事果然被李泌说中了。

长安、洛阳虽然顺利收复，但直到李亨去世，唐军都未能光复河北，本可以很快结束的战事整整拖了八年，本可以很快取得的完胜最后的结果却大打折扣—在此后的一百多年里，河北诸镇都长期脱离中央，处于事实上的割据状态…

当然，此时的李亨并不知道这些。

他只知道不停地催促郭子仪等唐军将帅尽快采取行动，争取早日拿下长安。

公元757年二月底，郭子仪派其子郭旰（gàn）、兵马使李韶光、大将王祚等人率部从河东渡过黄河，一举攻克了潼关，但叛军随即调集大军发动反扑，很快又夺回了潼关，唐军伤亡惨重，李韶光、王祚阵亡。

首次行动的失利并没有改变李亨的决心。

当年四月，他又加封郭子仪为司空、天下兵马副元帅，命他领兵赶赴凤翔，随后与关内节度使王思礼在西渭桥（今陕西咸阳西南）会合，一起从西面进攻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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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军大将安守忠、李归仁早已率军在长安西郊严阵以待。

两军在对峙了七天后，安守忠佯装后撤，郭子仪下令全军出击。

叛军以九千精锐骑兵组成长蛇阵，等唐军一到，首尾立即变成两翼，夹击唐军，最终唐军大败，不得不退回了武功。

连续两次出击都以失败告终，郭子仪很烦恼。

怎么办？

他想到了大唐的友好邻邦—回纥人。

对于回纥人的战斗力，他之前是领教过的。

回纥本是铁勒诸部的一支，早期曾游牧于娑陵水（今蒙古色楞格河）一带，公元744年，回纥首领骨力裴罗趁后突厥发生内乱，联合周边各少数民族，在唐军的大力支持下攻灭了后突厥，随后自立为可汗，建立了回纥汗国。

回纥汗国控制的地域，东至室韦（今内蒙古东北额尔古纳河一带），西达金山（今阿尔泰山），南跨大漠，尽有原突厥故地，是继突厥之后新的草原霸主。

一直以来，回纥与唐朝的关系都是相当不错的，算得上是唐朝人民的老朋友。

李隆基曾册封骨力裴罗为怀仁可汗，承认其在漠北的统治地位；骨力裴罗也多次遣使朝觐，对唐朝朝廷很是恭敬。

骨力裴罗死后，其子磨延啜继任，号葛勒可汗。

葛勒可汗延续了其父的对唐友好政策，李亨在灵武继位后，葛勒可汗还主动派使节前往灵武，表示愿意出兵帮助唐军平叛。

对李亨来说，回纥的这个表态就相当于想睡觉正好碰到了枕头、想上厕所正好遇到了云淡心远发布更新—来得正是时候。

因为那时李亨正好遇到了严重的危机。

有个叫阿史那从礼的叛军将领带着五千同罗骑兵从长安逃到了河曲（今内蒙古鄂尔多斯）一带，煽动那里的胡人发动叛乱，居然一下子就纠集了四五万兵马，声势很大，严重威胁初生不久又距离不远的李亨政权。

李亨命郭子仪带朔方军前去平叛，虽然也取得了一些战果，但由于阿史那从礼的叛军人多势众，又大都是骑兵，机动性极强，始终无法彻底消灭他们。

思来想去，李亨决定寻求回纥人的帮助。

他命宗室敦煌王李承寀（caǐ）与朔方军大将仆固怀恩一起前往回纥求援。

对这两个出使的人选，李亨是经过仔细斟酌的。

李承寀是唐高宗李治和武则天所生的次子章怀太子李贤的孙子，与李亨所代表的皇室正统关系不算远，也不算近，或者说增之一分则太远，减之一分则太近—正好是恰到好处，用来和亲非常合适。

而仆固怀恩则是出自铁勒仆骨部，与同出于铁勒诸部的回纥人有着天然的亲近关系。

更重要的是，仆固怀恩这个人一向以忠勇著称。

也许有人会觉得奇怪，仆固怀恩后来在《新唐书》中都被列入了叛臣传，怎么能说他忠呢？

其实这并不奇怪。

正如任何一个**都曾经是处丨女丨一样，仆固怀恩也曾经是一个非常忠心的将领。

尽管身为胡人，但自从其曾祖父归顺唐朝以来，他的家族已经在唐朝生活了一百多年，早已把唐朝当成了自己的祖国，他本人则先后在王忠嗣、安思顺、郭子仪三任朔方节度使麾下效力，建了不少战功。

阿史那从礼叛乱后，郭子仪奉命前去讨伐，时任朔方军左武锋使的仆固怀恩也在其中。

在一次战斗中，仆固怀恩的长子仆固玢被叛军俘获，不得已暂时投降了叛军，但不久后他又找了个机会，历经千难万险冒着千辛万苦逃了回来。

没想到迎接他的却不是想象中的鲜花与掌声，而是他父亲口中的一顿怒斥和手中一把闪着寒光的大刀—仆固怀恩为了表示自己与这个降贼的儿子一刀两断，竟然一刀把儿子劈成了两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