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开创幕府(一)
藤原泰衡杀得源义经,长长吁了一口气:祖上这基业,可以保下来了吧?
他错了。
源赖朝在收到藤原泰衡的大礼包之后的第二个月,就连续向朝廷打报告,要征讨奥州。其理由,居然是藤原泰衡没有理解上级指示精神,擅杀义经!
后白河法皇原本已经下定决心,只要是军头报上来的文件,他一率签字划押,免得惹麻烦。但是,这次他还是大大的沉吟了一番:这藤原泰衡一家子平日对朝廷都是恭恭敬敬的,在朝廷里面也有亲亲戚戚的关系,自己这么随随便便的就把章盖上去,以后不会被姑妈表姨啥的骂死啊?
他战战兢兢地对镰仓殿说:“那个,啥,源卿家啊,藤原泰衡都按照你的意思去做了,源义显(源义经被追讨之后朝廷给他改个名字)也授首,现在刚打完仗不久,天下凋零,再生战端,那个啥,影响不好,您看打仗的事儿,还是等几年再说吧?”。
源赖朝心底冷笑:奥州那边我所惧者,乃源义经与藤原泰衡合流而已。现在义经已经死,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不下院旨又有什么打紧的?没有你后白河法皇我就打不成仗了?我源濑朝现在打人,还需要理由吗?
他一边让大庭景能宣布说藤原氏一百年前就是自己的家奴了,主子教训家奴,压根不需要朝廷下啥命令,以此来证明自己发动战争的合理性;一边集合军队,整顿装备,筹集粮草,做好战前动员——看来什么害怕生灵涂炭是假的,什么教训家奴也是假的,对源义经的惧惮倒是真的。否则,为啥藤原泰衡上台一年多时间里他没想起教训所谓的家奴,他与朝廷多次要求奥州方面解决源义经问题没有人理睬的时候没想起打仗。现在源义经一死,他不顾没有朝廷的授权,也不管自己借口是如何的勉强,急吼吼的抢着进攻奥州?
七月底,源赖朝以畠山重忠为先锋,千叶常胤、八田知家为东路军,比企能员,宇佐美实政为西路军,自己亲统本部,四批三路大军二十八万四千人(好吧,我承认,这个数字再次晃花了我的眼睛,以后碰到这样的数据,大伙儿自行除以十可能就比较合实际情况了)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奥州。
家族的利益在前,悔青了肠子藤原泰衡不得不硬着头皮鼓起勇气提刀来战,却连遭败绩。源军除在阿津贺志山(热借山)之战受到藤原国衡的顽强抵抗外,其它各路大军进展顺利,不费吹灰之力先后击破藤原家的各路抵抗。
八月中,源赖朝与其东路军会师,西路军也占领了出羽的大部分地区。藤原泰衡在源军的穷追猛打下,连老窝都不敢进,一把火烧了平泉,退往多加波波城,随后遁入山林。
熬了几天,他实在受不了当游击队长的苦,托人给源赖朝捎来封信,大致内容是说:源义经来的时候,是咱老爸当领导,咱作不了主;俺一当了家作为主收拾好局面后不就马上把事情办得妥妥贴贴的吗?咱可是如假包换的好孩子啊,打小就知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一周幼儿园老师给咱发足五朵小红花儿呢。只要您放我一马,给我一条生路,我愿世代为仆,实在不行,把我流放也行。您看这样成不?
一方霸主,为了求生,卑躬屈膝至斯,实在是有辱先人。
源赖朝被他的很傻很天真吓了一跳:藤原秀衡也算是一代豪杰,怎么生下那么个糊涂蛋来?到现在还不知道我要的是陆奥的土地、黄金和良马?
他想都没想,当即将一口回绝了,命令手下加紧对漏网之鱼的追捕:你对我确实不重要,没有才我却是很重要,有你我睡不着啊。
藤原泰衡现在没有固定的家庭地址,给他送信很困难。当邮递员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历尽千辛万苦把信送他手中时,他颓然在坐在地上沉默了好半天,最后吐出一句话:还是逃吧!躲到虾夷岛上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数日之后,他跑到了自己的终点站——地府,在贽栅被其反水的手下河田次郎刺死。自以为立了大功的河田次郎拎着着主子的脑袋前去邀功,却被源赖朝下令处死:“食君禄,分君忧。这般不忠不孝之徒,留着何用?”
在藤原家最后诸人中,藤原泰衡的家人由利八郎倒是亮点了一把。他被俘后,源赖朝嘲笑他道:“吾先将军使泰衡之祖守奥羽,今何苦反乎?且奥羽,天下彊国,带甲数万,乘骑数千,粟支十年。而不能一月防战。何为怯哉?”。
由利八郎瞪大眼睛看这位爷,骂道:“你丫傻了啊?就你是“先将军”之后,源义经就不是啊?反你就是反先将军啊?‘胜败则兵家之常,大不必制小,智不必胜愚。乃父义朝为关东十六州都督,手握天下之重兵。而平治之乱,平公自熊野还而攻之,不能一日防战,挺身出亡,终为忠致所诛,亦何为怯哉?且义经素无罪也,汝信譛相阋,故间行投我国而已,无他谋,汝强令杀之;吾君既函送其首,令汝反以杀己弟为罪。俄然发兵伐我,其名何耶。”
源赖朝被骂得哑口无言,“顾左右曰:‘壮士也。’”,算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十月,源赖朝统大军回镰仓。
在动身之前,后白河法皇讨藤原泰衡的文件终于印发了下来,说俘虏由源赖朝自行发落,自己在京师还做了无数顶官帽和“征夷军功章”啥的,源赖朝要赏手下的话,只要报个名字上来,朝廷填上去了就了——朝廷大抵是看到藤原家大势已去,干脆送个顺水人情给赖朝,以讨其欢心。
源赖朝却不领情,只派大江广元去京师“辞谢”,“竟不上将士名”:以教训家奴为由出兵多自在,干嘛还要在这名份上受你朝廷的掣肘?你当我源赖朝没钱做帽子么?
朝廷不好意思了,讪讪地把伊豆、相模划做源赖朝的自留地,“世传子孙”:反正原来这地儿就在你手上,划不划都是你的。世传子孙这话倒没什么问题,但要看你子孙有没有本事,能不能守得住了。子孙若是象藤原泰衡那般的少爷公子,就算是咱在上面印上一百个世传子孙也难保,到时候千万不要再在地府里找咱的晦气。
次年(公元一一九零年),朝廷改元建久,取于“建久安于万载,垂长世于无穷”之意。尽管藤原泰衡的残部在年初还是惹起了不小的风波,但是,战乱终于结束,天下终于一统了。手握大权源赖朝自然在自家的治下永远太平;王族和公卿们也还是抱有幻想,认为有朝一日权力会始终会回到自己的手上;人皆思定,这个年号同时也装载着人们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