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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源平合战(八)

据公卿们所载,除掉了那些净会叽叽歪歪的老和尚们后,源义仲大乐:“现在天下的事情,我说了算。听我话的,爱做公做卿,由得你们。至于我嘛,皇帝的话,是小孩子做,我是变不成小孩子的了;法皇嘛,是老头子干的,我年龄还没到。最合适我做的只有摄政了,大家看如何。”

手下上劝谏道:“摄政这位置是世袭,您做不太合适罢?”

他瞪大眼眼睛:“那判官代又如何?”

手下又谏:“这不是什么好官。”

他又沉吟了半刻,拍案大喜:“那就当院御厩别当吧,天天可以骑好马,最称我心意了。”

这个故事大概也是后人为显其无知而编造的故事,其人即便粗鄙,却不至于无知至此。

源义仲既横下心来造反,自然也就不再惧惮什么了。他把藤原朝方等看见猪肉就发呕的数十人解了职,与曾因得罪平清盛而被免掉职务的前摄政藤原(松殿)基房结成盟友,任其子为藤原师家(时年十二岁)为摄政,并满足了基房的要求,把基房眼红了很久藤原(近卫)基通的地产送给师家。

至于想改造别人世界观的后白河法皇,当然是又一次地被人改造了世界观。他被源义朝所囚,引发了平治之乱;为平清盛所禁时,引发了源平合战;这次被源义仲所抓,自当免不了另外一场风波。人说红颜祸水,从后白河法皇的事迹来看,他要是红颜的话,要算得上是超级无敌加强版的红颜了。

这次他的世界观还是改造得不错的,“使义仲总领诸平故地,以悦其意”,又给源义仲下达征讨源赖朝的正式命令,并授义仲为征夷大将军之号。

一直在等候时机的源赖朝终于等到了他出手的这一天,“命其弟范赖、义经,大发兵讨之(义仲)”。不管源义仲多么英雄好汉,也不管他是如何的被迫无奈,事实上他是犯了上作了乱,杀了和尚得罪了公卿,抢了百姓还杀了其它的源家人(法住寺合战中源义仲杀死了不少源氏其他小支系的武士),包括王族、公卿、民间、佛寺在内的天下人源义仲全部得罪了。除了自己的原班人马,平源的武士纷纷跟这位爷脱离关系,源义仲的败亡已成定局。他源赖朝并非清静无为的主,再不出手,只怕头功就给别人抢走了。

次年(元历元年,一一八四年)一月,源范赖、义经统六万大兵浩浩荡荡杀气腾腾的直扑京都。他们兵分两路,一路的统帅是源义经,兵力二万五千人,从宇治挺进;另一路由源范赖带领由势多进发。源赖朝的意图不仅是要击破源义仲的军队,“解放”王族公卿们,还要将源义仲堵在京都,一网打尽,尽快结束战役,免得被他逃回老窝打游击,日后要收拾他就难了;如果打得持久战,平氏乘机东山也是麻烦事。

源义仲这次是再也无法避让了,因为源赖朝要的是他的脑袋,这是唯一让不得的东西。为了免除了后顾之忧,他先是派人与西海的平氏讲和,“共击赖朝”。

事实证明,平宗盛不是什么有长远战略眼光的舵手,在平知盛的建议下,他再次拒绝了敌方的讲和要求,还“亦略镇西”。老哥儿够硬,够有气节,脑袋却不是很会转弯,完全不知道昨日之敌可为今日之友的道理。此时日本的形势已经有几分象咱三国时代的对峙,源赖朝是魏,源义仲、平宗盛为蜀、吴(奥州藤原氏本应有所作为,也有实力有所作为,但却什么也没有做)。蜀、吴只有联合起来才有可能免受被吞并之忧,生存下来才有发展的机会。他平氏不是渔翁,没有坐收鹬蚌相争之利的能力,坐看源义仲被灭,居然没有半点唇亡齿寒的感觉,也实在是太麻木不仁了。

源义仲与平氏不但没能结成联盟,还给平氏打了一闷棍,丢了不少地盘;跑到了河内石川城的源行家也公开与他决裂,使得他更是郁闷。他一边大骂这群胆小如鼠的平氏只会趁火打劫,大过年的都不给自己安生日子过,一边着手部署自己兵力:手上的兵力不多,要精打细算,源行家首鼠两端,反复无常,不干掉他难解心头之恨,便令樋口兼光,“统五百余骑击击破之”;源赖朝是要自己的脑袋的,不能不挡,他以今井兼平、源义弘统兵迎击势多的来敌;根井幸亲和楯亲忠父子统兵三百守宇治桥,对付源义经。至于对西国平氏的那一方兵力部署,情况不明。

战斗首先在宇治川打响。在关东呆了数年没干啥正事的源赖朝军士气高涨,佐佐木高纲和梶原景季为两匹马争风吃醋,抢当先锋,涉水强渡河水急湍的宇治川。源义仲的守将根井幸亲表现也相当神勇,可是在东国军不要命的攻击之下,宇治桥上的防线很快就被击破。

听闻前线兵败,源义仲想走平氏的老路子,挟迫后白河法皇退回北陆道自己的地盘。

源义经早就防着他的这一招,在攻破宇治桥防线之后不作逗留,紧紧的尾随着源义仲的溃兵,更派少量的精锐部队直插后白河天皇居所,阻断义仲军对宫城的攻击;源义仲情急之下也打不破后白河天皇为数不多的人守卫的宫城,只得带着数百残部,去与势多桥与今井兼平会合。

此时源义经的部队已经进入了京城,与源义仲的部队发生了血腥的巷乱,源义仲想走也不那么容易。在激烈的混战中,源义仲方逐渐不支,幸得从宇治桥败退回来的根井幸亲和楯亲忠正好杀到,在六条河原挡住了敌军,一番撕杀,根井幸亲父子战死。但是,他们也杀散了包围在源义仲身边的敌军,源义仲虽身受重伤,仍得以带着十三骑逃出重围。

今井兼平面对的源范赖的三万五千大军,他自己只有五百多人,这点本钱很显然是做不了这笔买卖,他的军队很快就被源范赖如潮的人马所吞没。源范赖同样没给他喘息的机会,一路追赶了下来——在这是一场决定生死之战中,源义仲的从北陆带来的“五万大军”似乎在突然间就烟消云散了,扒拉来扒拉去就一千多人。按道理说他的主力不应该集中在西国而在京都对付源赖朝的大军才是的,就凭一千人马就算是维持自己在京师的武力都成问题。到底出了什么状况?麻痹大意还是轻敌?对敌估计不足还是仓促上阵?那些喜欢扯淡的史学家吹破了牛皮?

两路败军终于在粟津上会合了,共计有残兵约五百余人。一千多人在六万大军攻击之下,不但不溃乱,打了那么长时间还剩下不少了三分之一的兵力,源义仲虽败,却也值得为自己统兵的能力大大的自豪一番。

然而,败军加败军不过是败上加败而已,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好运。南下的源范赖与北上的源义经将他们夹成汉堡包中间的夹肉,被吃掉了是早晚的命运。

源义仲见自家军队已经被重重围住,自己又身受重伤,知道自己大限已到,心想,这公司终于开不下去啦,今日就这样宣布破产清盘吧。为了不白白浪费部下的性命,我还是自杀罢。

就在他正欲举刀自刎之际,今井平兼拉住了他:“老大,岂可如此丧气?我等愿护主君杀出重围,战至最后一人为止!”

众混身浴血的武士齐声道:“愿随主君!”

源义仲精神一振,叹道:“那就让咱们打完这一仗,一起赴死吧!”

收拾停当,源义仲一声令下,带着数百残兵扑向敌阵。

今井平兼决意要护着主公杀出重围,北陆武士们也决意为源义仲拼死一战,在百倍于己的敌人面前毫不畏惧,舍生忘死,奋力撕杀。源义仲的帅旗象是在惊涛骇浪中一叶孤舟的桅杆一样,起起伏伏,始终不倒。源赖朝的军队在源范赖、义经的驱赶之下,被杀得一批,又上来一批,接踵而至,义仲军阵前,尸积如山,血沃原野。

这场以一敌百的栗津之战持续时间不长,源义仲的五百多残兵很快就打光了。木曾四大天王,樋口兼光在京城巷战被俘,根井幸亲和楯亲忠战死。传说中的源义仲麾下的美女将军巴也在源义仲的授意下,连连斩杀御田师重等数名将军,杀出了重围,源义仲此时身边只剩得同样也身受重伤的今井兼平一人护卫。

源义仲长叹一声:“我常擐薄铠甚轻,今日却觉沉重”。

今井平兼也无力支持下去了,说:“铠甲怎么会宛然重呢,不过是将军锐气摧折,所以感觉无力罢了。前面就是松原,将军可进去自裁,我帮将军暂且挡住追兵!”

正在喝凉水也塞齿的源义仲最终没有得到自裁的机会,老哥儿“目垂暮,横截水田。马惊,鞭之不进。”,这位失了足的将军正陷中泥沼中拔不出脚,被从另一方绕过来的敌将石田为久爆了头,并砍下了首级。

与此同时,今井兼平也“遂衔节刀投马而死”, 栗津之战的最后一点抵抗就这样息灭了。

之后,两人象其它叛臣一样,脑袋被挂在京城东狱门口示众;木曾四大天王的最后一人樋口兼光也在京者被斩,女将军巴其后也不知所踪,信浓源氏的势力完全一扫而空。

源义仲的公司开张三年多时间,从信浓的一个小地方起家,连败强敌,占据了北陆五国,并在俱利伽罗峠之战打跨了平氏的军队,占领了京城,达到了他事业的顶点。

然而,在此之后不到半年时间里,事态急转而下,年轻气盛的源义仲遭到了几乎是来自方方面面的反对,成为了当时所有人攻击的目标,最后兵败身死。即使是与他关系比较密切的九条兼实在《玉叶》里也不无嘲笑的说:“义仲之天下,前后不过六十日耳”——这位爷为了撇清白,掩盖自己在“敌伪”占期间的背叛行为,也算是对信浓来的野人们迫他们吃肉的报复,着实给源义仲泼了不少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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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扶桑—日本自神代至1911年的流水账第2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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