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源平合战(四)
城长茂的大军很快就推进了横田庄,正在整理队列,准备对依田城发动致命的一击,突然见有一彪人马打着平氏的红色旗向自己靠拢。城长茂以为这是自己左路军津张宗亲前来与自己回合的先头部队,也不作理会,凭由他们自由自在的渡过了筑摩河。
没想到这支部队渡过河后,迅速换了白旗,高喊着直冲城长茂的本阵而来。
这就是源义仲打的算盘:他明白自己若是跟城长茂打堂堂的对攻战只能是死路一条,便利用城长茂兵分三路,沟通不便的时机,令井上光盛(也是姓源的)改换旗帜,冒充平氏的另一路部队,对城长茂进行突然袭击,打乱敌方的阵脚。自己则亲统剩下的部队突袭敌营,以闪电战的方式击溃对手。只要城长茂的主力一乱,后面的二股人马就不为惧了。
事实再一次证明,仗打好不好,跟主帅的人长得帅不帅没有半点关系。本来以为自己以牛刀杀鸡,怎么打都烂不到那去,信浓唾手可得的城长茂肚子里的统帅艺术实在不算太多,被三井光盛的三百人小股部队一冲,就乱了阵脚;待到看见源义仲的大股部队在滚滚的烟尘中出城,昔日的豪言壮言登时变作了流水沿着筑摩河冲进了太平洋。
他高举起鞭子,狠抽自己胯下的良马,一骑绝尘,率先开溜:男人说话是算不了数的,不管是对女人说的,还是对领导说的,小命要紧,承诺这回事儿,还是靠边站再说吧。
火车跑得快,纯靠车头带,这领导都走人了,自己还在这里傻愣愣的等死的人还真不多。于是,四万大军,变成了乌合之众,四处逃散。
源义仲本来抱着必死之心来拼命的,没想到敌人是如此的脓包,自己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挣到,不禁有些发愣了。
他愣了还不到一秒钟,当即清醒过来,下令:杀!
三千如狼似虎的武士撵着四万完全没有了组织的羊群到处追杀,“长茂军大溃,人马溺河,死者甚众”,最后能逃回到越后的还不到一万人。
主力已败,偏师的两把大铁钳也变成了豆腐干,撤回了越后。
源义仲从来不懂啥叫费厄泼赖,就算是他懂得什么是费厄泼赖,也想必看过鲁迅先生的文章,知道这乱世之下,费厄泼赖是要缓行的。所以,尽管城长茂没给他发邀请函、请柬啥的,他仍毫不客气地紧紧尾随着城长茂进入了越后,攻陷了越后国府。
城长茂无法抵挡得住这位不请自来的恶客,便再次出逃,把祖上基业都全部送给了源义仲。
同年九月,源义仲再次击败了前来征讨的平通盛,平经正所部,“越前、越中、加贺豪杰,闻之大惧”。这些个多有三五百,少则只有几十下级武士的“豪杰”们,在家边三五里地还是挺威风的,要在乱世中要活下去,也只能象女孩子一样的来个小鸟依人。朝廷几百年前就靠不住了,平氏现在眼看就成了黄花菜,源赖朝看起来倒是很可靠,但中间隔个源仲义,想靠也靠不上,源仲义成了唯一可靠人选。
于是,越前、越中、加贺等地豪杰们把红色旗子往染缸里一染,洗洗刷刷变成了白色,往旗竿这么一挂,把平氏的统一制作的XX国政府的牌匾摘了下来,门口中贴上些写着“热烈欢迎XX城解放”,“源义仲大人万岁”字样的标语,声称自己今后就跟从源仲义做革命党了。
就这样,先天不太足的源义仲就成为了北陆道的主人,两源一平鼎足争霸的态势已基本成形。
接下来的一年(寿永元年,公元一一八二年。由于源氏与平氏敌对,不承认平氏改的年号,按源氏的算法,当年是承治六年)是相对平静的一年。源赖朝忙着生孩子,源义仲忙着做各地新政府的招牌,藤原秀衡在陆奥观时局,平氏则盘据在西国舔伤口,操练部队,准备下一波的反击。
寿永二年刚开春,僵局打破了。
源行家见到两位侄子你五国我十国的颇是威风,可能他感觉自己为以仁亲王当传令兵跑来跑去,疲劳甚多,自己也想要个领地玩玩,过几天舒心的日子,遂向源赖朝提了个意见:我说大侄子啊,能不能把个把国划给咱当自留地呢?
源赖朝想都没想,一口就回绝了,心想:您老人家在一一八一年中的战事中由于过于冒进,在美浓、尾张、三河遭到了平氏毁灭性的打击,把侄子、儿子的性命都丢了,如此“娇人”的战绩,纵使我有心想赏你,别的人会服吗?
源行家发火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天下造反公司又不止你一家,这里呆不下,难道我就没地方投了不成?
他一怒之下,跑到源义仲处,拥护北陆道政府去了。
源义仲没做他想,慨然把源行家收留:叔叔来了就来了吧,反正现在咱家大业务多,无论怎么困难也不在于多那么一双筷子。
跑了个源行家对源赖朝来说并不是什么重大的损失,反倒不用给他出粮了。可是源赖朝的反应却让人意外:他不仅指责源义仲与源行家联手起来“谋已”,还起兵十万,要跟源义仲决一高低!
木曾四大天王以下的人咽不下这口气,纷纷向源义仲表态:干他老小子的,谁怕谁不成?
源义仲徐徐了吐了口气:“开个会,统一一下思想再说吧!”
会上,被公卿们认为是无谋、粗鄙的源义仲说出的话让人深感意外:“我们源家内斗几十年,手足相残,白白让别人看笑话,最后居然搞得象珍稀动物一样,濒于灭绝,那都是自己人不肯退让的结果啊。现在我与源赖朝分据关东东西诸国,事业刚有点起色,平氏未灭,又起内争,岂不是前功尽弃?如果真的打起来,岂不正合了平氏心意?”
“正是如此,去年(公元一一八一年),我不愿与源赖朝对敌而避让出上野;今日之事,我虽知源赖朝是有心整我,我也不愿因为这些个鸡毛蒜皮的事跟源赖朝开战。所以,我决定,让开信浓,全军退于越后!”
源赖朝在信浓扑了个空,他也不是不知道现在还不是自相残杀的时候,也很快的把部队撤回武藏。
但是,他感觉面子还没挣足,便写信斥责源义仲三大罪状:你庇护源义广,收留源行家,凡是跟我作对的、背弃我的人你全部收留,你是不是专门给我作对啊?源行家因私怨而背离于我,我必得之而后快。现在给你两条路选:一是把源行家交出来,二是把你的儿子当人质,第三条路不是没有,那就是“当与足下会猎也”。
经过一番商议之后,源义仲还是听从了小室忠兼的意见,把儿子源义高送到镰仓当人质。
把儿子送到镰仓之后,源义仲把手下的兵卒的家眷召集来开了个座谈会,说源赖朝要自己派儿子去做人质,要不然就跟自己开仗;我爱惜你们老公、父兄的生命,不愿作这无谓的争斗,就把义高送去当质子了,希望你们能放心,仗不用打了,大家可以安安心心的过太平日子了。
他一番说话把众人说得涕泪交加,感激万分,高呼万岁,从此更加忠心的为源义仲拼命。可见,公卿们认为粗鲁而无礼的源义仲并非不识大局之辈。他能打,也能忍,也有担当,倒笼络人心,当属是能与源赖朝一争天下的人材。
源赖朝此处发难的理由相当牵强:源行家在这里混不下去,改投源义仲也算不了什么背叛,因为源义仲至少在名义上还是友军;说源行家与源义仲“谋已”也是无稽之谈,事件中源义仲一直退让,满足源赖朝的所有要求,这样子的“谋”法,抄书者生平未有所见也;至于武田信光说源义仲跟平宗盛有勾结之事,更属天方夜谭。况且,源赖朝老哥自己也曾向朝廷提和谈条件,指责源义仲跟平氏有勾结,气势未免不足。
究寻源赖朝的本意,还是想向关国诸国确立自己的老大地位,树立自已的权威。源义仲的旗子是自己打出来的,两人虽然曾经配合作战过,但他是完全独立的一套班子机构,跟自己是不对价的。源义仲先后拿下了北陆诸国,已有跟自己分庭抗争之势。任由他发展,不谛于在自己身边埋下个炸弹,还抢了自己潜在手下。
因此,源赖朝无论如何都得敲打一下源义仲,以阻止他的发展势头,确立自己的带头大哥地位,那怕冒在开战的危险也不足惜。他毕竟拥有关东十来国,若与源义仲开仗,胜面还是相当高的。
源义仲刚处理完这一单麻烦事儿,又马上碰上了一件麻烦事:平维盛来了。
平维盛跟平重衡击败了源行家所部,稍稍挽回了点富士川之战的面子,随即升了官,“转右近卫权中将,补藏人头,寻叙从三位”。平氏在休养了一年多的生息之后,也恢复了点元气,即派他带兵十万(有十万、四万、二万等多种说法,二万还稍有点靠谱,十万基本是可以确定是吹牛),进攻源义仲。
从平维盛的经历来看,他不缺乏对敌的勇气,也渴望能上阵杀敌立功,算是一个不错的武士,帮主将打打下手,做些不需脑力劳动的活儿还算是合格。但是,作为一军的主将,他却没有这个才能。平氏还是派这位爷担任主帅出征对敌,可见平氏的人材实在是凋零得让人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