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感激涕零，没有叩头谢恩，而是不卑不亢地说：“大王不用我也行，用我也行。如果一定要用我，我有一个条件。”

赵王耐着性子问：“什么条件？”

李牧说：“我还和从前一样，只防御，不出战。只有这样，我才敢领命。如果以后你还催促我出战，那不如我现在就不领命。”

赵王沉吟半天，他对这个抓住时机，讨价还价的李牧真没有办法，最后只好答应了。

李牧回到北方，又开始了自己严密的反攻计划。

此前，他颁布过一道命令：“匈奴入盗，急入收报，有敢捕虏者斩。”这次，他依然颁布这道命令。

这道命令的意思是说：匈奴来了，赶紧通报，躲回城堡，有敢于和匈奴作战的人，立即杀头。

匈奴听到那个缩头乌龟李牧又来了，他们一齐笑了。

他们嘲笑赵国无人啊。

【56】

然后，匈奴一来，赵国人就躲进了城堡里；匈奴一走，赵国人又走出城堡，该种地就种地，该放牧就放牧，该走亲戚就走亲戚。匈奴再来，赵国人再走。赵国北部边境的战争变成了一场场捉迷藏的游戏，丢呀丢呀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一起抓住他，快来快来抓住他，快来快来抓住他……你就是抓不住我。

匈奴人想尽了各种办法想和赵军交战，他们向李牧下战书，逼迫俘虏的赵国人写好书信，送到了李牧的手中，李牧看完书信后，就扔进了炉火中，对送信人说：“你回去吧，我知道了。”他连一封回信都懒得写。

匈奴人将李牧所在的城堡包围得严严实实，在城外骂仗叫阵，用最恶毒的话语来骂李牧，把李牧的十八代祖宗都搭上了。传令兵跑到中军大帐，向李牧报告了匈奴骂仗的消息，所有将士义愤填膺，决心冲出去杀敌，誓雪耻辱，而李牧只淡淡地对传令兵说：“你走吧，我知道了。”传令兵走后，将军们纷纷请战，李牧说：“他们爱骂什么就让他们骂什么，骂了我，我身上又不会少一两肉，我担心什么，我害怕什么？骂我而我听不见，就等于没骂。”

匈奴在城堡外骂了三天，骂得口干舌燥，骂得身体虚飘，后来再也没有力气骂了，干粮也吃完了，饮水也喝完了，他们只好灰溜溜地离开。

匈奴一走，赵国人又出来，该干嘛干嘛。

这一切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匈奴呼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他们真的对李牧没有丝毫办法。

赵国满朝文武认为李牧胆怯，赵国边境军民认为李牧胆怯，匈奴人也认为李牧胆怯。谁都认为李牧不适宜做镇守边关，独当一面的战将。赵王多次动过心思，想撤换李牧，但是因为李牧有言在先，他不得不遵守当初的承诺。

镇守边关十年后，李牧的铁骑终于炼成了。

而此时，边境防御军队纷纷请求一战，一雪前耻。此前，他们每天牛肉吃着，俸禄拿着，一个个被牛肉催得体状如牛，再不打仗，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直到此时，李牧才下定决心，与匈奴一战。他把这十年积攒的家底亮出来，计有战车三百辆，每一辆战车都能够冲锋陷阵；精骑三千匹，每一匹精骑都能马踏连营；步卒五万人，每一个步卒都是钢铁战士；弓手十万人，每一个弓手都能弯弓射月。

李牧带着雄兵猛将开始出征了，他们隐忍了十年，他们等待了十年，他们蛰伏了十年，他们磨砺了十年，就等的是这一刻。将令一声震山川，人披衣甲马上鞍，大小儿郎齐呐喊，催动人马到阵前。头戴束发冠，身穿玉连环，胸前狮子扣，腰中挎龙泉，弯弓似月样，狼牙囊中穿，催开青鬃马，豪杰敢当先……

【57】

要与匈奴作战，必须讲求策略。

匈奴的马奔跑很快，它们一生下来就在草原上奔跑，它们吃的是最新鲜的营养最丰富的青草；匈奴的人体力健壮，他们一生下来就经历风吹雨打，他们吃的是营养丰富的肉，喝的是营养更丰富的奶。他们呼啸而来，像狂风一样，突然就会来到你的面前，让你连应对的时间都没有；当你四面的援军络绎赶到，准备大肆捕杀时，他们却又绝尘而去，你只能望到他们轻烟一样飘忽的背影。

在与匈奴的作战中，匈奴总是占据战场上的主动权，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他们的闪电战法，曾被两千多年后的德军借鉴，一举攻占了大半个欧洲。

即使过了两千多年，而闪电战术仍然不过时。可见，当初李牧要对抗的匈奴，会有多强悍，会有多难打。

李牧用计策。老虎很凶猛，但可以用窝弓射杀；大象很强大，但可以用陷阱捕捉。

每一种动物都有它的弱点，每一支军队也都有它的弱点。匈奴的弱点就是轻敌。

任何一个人，他的对手十年不敢接战，他都会轻敌的。

李牧决定抓住匈奴轻敌的弱点，安排诱饵钓大鳖，布置陷阱缚蛟龙。

秋天到，秋天到，田里庄稼长得好，高粱涨红了脸，糜子笑弯了腰。

秋天到了，匈奴也就要到了。每年秋季庄稼成熟的季节，匈奴总要举兵南下，进行抢掠。这是雷打不动的规律。因为秋季是匈奴最膘肥马壮的时节，他们的战斗力最强；因为秋季过后就是漫长的冬天，他们需要像田鼠那样囤积粮草，用来过冬。

这一年秋季，匈奴来进犯。

李牧让牛羊漫山遍野奔跑，匈奴的小部队来到边境，看到这种景象，高兴地不得了，他们大肆抢掠，正准备运回去的时候，没想到突然杀出了一支赵军，拦截匈奴，两边开始了交战。不多久，匈奴就杀得赵军丢盔撂甲，狼狈不堪，仓皇向南奔逃。

匈奴小部队向南追赶，没想到看到了更让他们惊喜的一幕，他们看到：蓝蓝的天上白云朵朵，美丽河水泛清波，雄鹰在这里展翅飞过，留下那段动人的歌，啊麻利麻利贝贝托，啊麻利麻利贝贝托……

和塞外的枯焦比起来，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他们立即派人向单于报告，说这里风景美得很，东西嫽扎了，赶快派兵抢占。

单于闻听，大喜过望，举兵南下。

单于没想到，他带着匈奴一步步走进了李牧挖掘了十年的陷阱里。

【58】

单于向着赵国境内步步深入，引诱匈奴上钩的赵军步步退缩，李牧坐镇在今天的山西省宁武县，密切关注着匈奴的一举一动。十年来，李牧建立的情报系统，现在都发挥了作用，匈奴每到一地，探马就用各种方式报告匈奴所在的位置和匈奴的兵力情况。有的使用消息树，有的则采用飞鸽传书，有的采用烽火台。

消息树就是在高高的山岗上，树立一颗假树，当匈奴出现在视线内时，立即放倒假树，后面的人就知道了匈奴距离此处还有多远。飞鸽传书是一种古老的通讯工具，鸽子对路途有着极强的记忆力，即使飞出去几千里，也能够认识来时的路途，所以，古代人们常常用飞鸽传书。但是，又因为鸽子这一路上会遇到种种意想不到的灾难，狂风、冰雪、暴雨、强气流，甚至天敌老鹰大雕，都会让鸽子丧命，后世的人们又培训鹰隼来送信。鹰隼对抗自然的能力远在鸽子之上，鹰隼的记忆力也是超强的。

山西北部，崇山峻岭，匈奴的骏马跑得再快，也跑不过消息树、飞鸽和烽火。

所以，在匈奴一越过赵长城，出现在现在的山西境内时，李牧已经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聪明的将领，善于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愚蠢的将领，才会拿自己的短处和对方的长途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