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岁,本应该是智慧井喷、才华飞舞、事业跳跃之年。但杰弗逊经过几年的搏击,深深感到,自己虽然具备远见卓识和宏图伟略,但想一股脑儿短期在弗州全部实现,是不现实的。
毕竟,独立战争只是一场追求外在独立的斗争,不是一场改变内部秩序的斗争,不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统治秩序的革命。自己一厢情愿发起一场社会改革,好一似堂吉.诃德挥舞破枪大战风车一样可笑。
他终于大悟:历史,自有它的发展规律。时候未到,不可强为。“自由的基地,是要一寸一寸地去取得的。……即使劝人们做对自己有好处的事,也是需要时间的。”
算了,回家去吧。读书、冥想、思辨、田园,才是自己的幸福之源。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彭德尔顿听说杰弗逊要退休,十分惊讶。心想这小子咋了,这么年轻就想回家,是不是头壳坏了。他力劝杰弗逊不要走。
但杰弗逊不听。
一大帮粉丝也狂劝杰弗逊不要灰心。并且建议,杰弗逊应该竞选州长。
原来,帕特里克.亨利已当3人州长,按规定不能再参选。喽啰们遂建议杰弗逊上。
杰弗逊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当个议员已经烦不胜烦,还去当什么州长,这不是无事找烦恼、自己整自己吗?
可笑。
这时,一个小喽啰悄声的对杰弗逊说:当州长,可以利用首长之权,继续推行改革,是个大好事呢。
杰弗逊当场石化。
心中那股不服输的劲头,被一句轻巧的话,激发出来了。
对呀,州长可是位高权重的职位,有州长之权,还怕改革推行不下去?
面对粉丝们的劝进,杰弗逊默然。
粉丝们兴高采烈。因为杰弗逊不说话,就表明他不拒绝选!
在拥趸们的努力下,杰弗逊顺利当选州长。
杰弗逊一上任,所做第一件大事就是迁都----把首府从威廉斯堡迁到里士满。表面的理由是威廉斯堡靠海,易受英军攻击,实质理由是威廉斯堡为东部大地主、大官僚的聚居之地,而里士满则位于西部农民聚居区。迁都,等于是跳脱了权贵的包围,来到了比较自由的西部农村,为改革创造有利的大环境。
接下来嘛,大家都懂的。
只是可惜,只有杰弗逊不懂。因为1780年的殖民地,战事吃紧,弗州面临筹粮、筹饷、筹兵、筹物的重任,把个杰弗逊累得够呛,改革之事做了一点点,但又不得不搁置。任职一年之后,因他颇具才干,勤于政事,全票获得连任。
数月刚过,他就迎来了一成真正的考验----阿诺德入侵。原来,阿诺德降英之后,并没有获得英军高层的真正信任,只派他进攻殖民地的后方,扫荡扫荡抗英军力薄弱的弗州等地。
阿诺德归顺英国后,乔治三世付给他6000英镑作酬劳,同时授予他准将军衔。由于西点要塞没弄到手,2万英镑的协议价泡了汤。那时候的2万英镑,约等于现在的100万美元。吼吼,若成功的话,阿诺德就会成个不大不小的富翁。
富翁梦破灭了,将军梦也打了折。华盛顿代表大陆会议授予他少将,到英军后,反只是准将,郁闷。
待遇上郁闷,带兵上也郁闷。克林顿不派他上主战场,只派他带2000杂牌军到美国后方去,扫荡扫荡华盛顿的家乡,牵制牵制美军,减轻南方战场康华利的压力。
一代猛将沦为小妾人等,阿诺德心里五味杂陈。
更让他五味杂陈的是,要带兵杀向曾经的家乡父老,去摧毁与过去为之献身的事业,去消灭曾拥有的英雄荣誉,心里蕴含的痛苦和折磨,不是语言所能表达的。
为了掩饰这种痛苦,阿诺德更加偏执,心里更狠更极端。他向克林顿保证,他的军队一旦出马,一定能“震撼大陆”。
他的军队一出马,没来得及“震撼大陆”,就遭遇海上大风暴,反把自己给震撼了。他不得不把一半马匹和部分大炮丢入海里。阿诺德的军队在切萨皮克湾登陆,从詹姆斯河上溯,一路烧杀抢掠,直扑弗州首府里士满。
其实,早在阿诺德登陆20天前,杰弗逊就接到华盛顿的绝密情报,说阿诺德可能入侵。但就是这个“可能入侵”,让杰弗逊楞了好几天。他左思右想,想象不出阿诺德要来的理由。弗州又不是主战场,阿诺德来干什么嘛?
来打仗?应该到南方战场上去;要抢掠?何必兴这么大的场子;来报仇?弗州没他的仇人嘛!
因此,可以断定,不会来。除非阿诺德发神经。
再说,即使来了也不怕。我是州长,一声令下,全州百姓一定群起响应,灭了他阿诺德。弗州,可是一个有血性的州哦。
1780年12月30日,杰弗逊接到军舰登陆的消息,还是判断不出到底是不是敌人,依然老神在在,不愿发出动员令,怕扰民。几天后才明确是阿诺德,杰弗逊下令召集民兵抵抗。
他相信,弗州素有英雄传统,命令一发,大批民兵一定会汇聚起来,同仇敌忾。
可是,结果让他大失所望。响应命令的民兵,寥寥无几。
老百姓,已经不堪重负,对战争已经麻木了,早已不是独立战争开始时那样心气高涨。
阿诺德军舰疾驶而来,里士满连防御设施都没修。杰弗逊这才慌了。
他忽然明白,什么都来不及了。自己饱读诗书,总想改造什么社会。现在面对巨大的灾难,却什么也不懂。
秀才啊秀才,十足的秀才。
杰弗逊悔之莫及,忙令转移人口物资。
这时的阿诺德,只想坏人坏到底,恶人恶到顶。否则无法取得心里平衡。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极力说服自己,证明自己是对的。
手段越残暴,心里越失衡。有一次,他实在是被这个问题所折磨,忍不住问一位被俘的美军军官:
“如果我被美国俘虏,命运将会怎样?”
军官答:“他们会砍掉你在魁北克和萨拉托加受伤的那条腿,以特殊礼遇把它埋下,然后把你身体的其他部分放到绞刑架上。”
阿诺德一阵晕眩。
杀!杀过去!管他娘的什么百姓、朋友,一路杀过去!决不手软!
唯有如此,才能抹平心中的创伤。
一路冲到里士满,兵临城下。杰弗逊在最后一刻才撤退。他走时才发现,身边已空无一人。
不管士学农工商,一股脑儿欢快地跑了,丢下伟大的州长大人独自一人独孤求败。
阿诺德发现是座空城。
没激烈战斗,没味。
后来,阿诺德托人传话给杰弗逊:如果允许他的军舰沿詹姆斯河上溯,运走上游仓库里的烟草的话,他就放过里士满。
杰弗逊正在气头上,愤怒地拒绝。
但杰弗逊火气再大,能够比得上阿诺德吗?
里士满被洗劫一空,许多建筑被烧毁,包括烟草。
杰弗逊惶惑地发现,自己又做错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该死的阿诺德运走烟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