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定了京城局势后,刘裕下面要做的便是全力围剿桓玄势力,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个道理,两个宋朝开国皇帝都懂。刘裕命刘毅等人主动进击,楚将何澹之率水军逆江迎战,何无忌瞄上了楚军主舰,不管何澹之在不在舰中,只要夺得主舰,便能打击敌军士气。晋军很快便夺下楚军主舰,何无忌命人大呼:“何澹之已经被我们活捉了!”楚军舟舰四散,谁知道真实情况如何,果然大乱,晋军一战破之,攻下湓口,遂后再克寻阳。
功劳虽然是何无忌他们立的,但首功只能归于刘裕,司马遵下令加刘裕为都督江州诸军事。在两晋南北朝时,“都督某州军事”的权力很大,意味着军权在手,这比什么都重要。
已经渐渐恢复元气的桓玄,在江陵休整了一段时间后,觉得自己还有能力和刘裕掰掰腕子,毕竟荆州是天下重镇,谁胜谁负尚难预料,桓玄也不会轻易认输。元兴三年(公元404年)四月,桓玄收罗了两万多荆州兵,带着晋安帝司马德宗顺江东下,以求再战。而晋军主力也逆江西上,两军会于峥嵘洲(今湖北黄冈长江中小岛)。晋军看到楚军势大,多有惧心,有人提出不如退还寻阳,俟机再战。
八
刘裕的弟弟刘道规自出道以来,还没有立过什么象样的战功,如果不敲打一下桓玄,以后哥哥那里都不好给自己杆子爬。刘道规不同意退兵:“桓玄的强大只是表面上的,桓玄志大才疏,胆怯如鸡,乌合虽众,不足一扫。闻桓玄在大舰旁系有小舟,以便败时逃跑,如此怯弱,三军谁肯用命?两军决战,胜负之间,尽在主将雄怯与否,汉光武破昆阳,魏武克官渡,都是以寡制众,彼能行之,我何不可!”刘道规不愧是刘寄奴的弟弟,够英雄。
刘毅觉得也是如此,便下令进击楚军,江上突然起大风,晋军一把大火烧过去,万箭齐发,楚军大败而逃,桓玄果然跳上小舟,带着可怜的司马德宗窜回江陵。说来也是巧合,晋朝有两个史上著名的白痴皇帝,而且都非常苦命(痴呆不是他们的错),晋惠帝司马衷在八王之乱时被人当宝贝一样抢来抢去,司马德宗也是这样。做了十几年的皇帝,一天好日子没享过,最终都被人害死,这也是司马家的气数吧。
桓玄打仗不怎么样,逃跑的功夫倒是一流,见江陵也不是个安稳之地,打算去投奔梁州刺史桓希。桓玄屡战屡败,人心散尽,桓玄不从部下冯该的苦劝,出城北逃。他的手下见桓玄果不是个成大事的,都起了二心,不知道是谁乱中冲着桓玄就砍,可惜没砍到,桓玄吓的连滚带爬的逃到船上,没来得及带上司马德宗,自己轻舟窜去。
桓玄的屯骑校尉毛修之是益州刺史毛璩的侄子,毛修之知道桓玄人头的价值,想把桓玄骗到蜀中,一刀给废了,夺去首功。桓玄真上了当,轻舟直进至枚回洲,没想到遇上了毛璩的侄孙毛祐之,毛祐之大喜,天下掉下块大肥肉,不吃那是傻子,下令放箭,射死这个国贼。桓玄不备,被射中一箭,还没等桓玄叫痛,益州督护冯迁就已经跳上了桓玄的船。死到临头了,桓玄还不忘摆谱:“你是什么人?敢弑天子!”冯迁大笑:“你这忘恩负义的贼!今日迁将为天下除害!”一刀干掉了桓玄,桓玄死时三十六岁。
桓玄做为一个失败者,在历史自然得不到好的评价,《晋书》对桓玄毫不客气:“得据全楚之地,驱劲勇之兵,因晋政之陵迟,乘会稽之酗,纵其狙诈之计,扇其陵暴之心,敢率犬羊,称兵内侮。”随后《晋书》又谈了对成功者的看法:“夫帝王者,功高宇内,道济含灵,龙宫凤历表其祥,彤云玄石呈其瑞,然后光临大宝,克享鸿名,允彳奚后之心,副乐推之望。”这些称赞明显是在说刘裕,最后取笑桓玄:“干纪乱常,倾宗绝嗣,肇金行之祸难,成宋氏之驱除者乎!”这倒是大实话,刘裕之所以最后能成大家,自建宋朝,最根本的动力便是桓玄,孙恩都排不上号。
桓玄虽然做了古,但桓家的余孽们还能蹦达几天,桓谦和桓振趁着江上起风,晋军无法前行的时机,又盘踞了江陵。刘毅留在巴陵(今湖南岳阳),何无忌与刘道规继续西进,何无忌没有听从刘道规的劝告,贸然进攻,被楚军败了一阵。随后晋军再战,刘毅出马对付鲁城的孟山图,何无忌与刘道规对付偃月垒的桓仙客。楚军早就成了惊弓之鸟,一打既散,活擒楚将。
晋军乘胜进击,直迫马头(今湖北江陵南),同时南阳太守鲁宗之也向朝廷反正,出兵攻江陵,已经行至纪南城(江陵北),楚军大乱。晋军士气极盛,一鼓作气,攻下江陵,桓谦逃走。江陵是桓氏经营几十年的老巢,得到江陵,也宣告桓氏家族的彻底衰亡。何无忌奉命护卫皇帝司马德宗还建康,桓玄之乱,终被扑灭。
这次破江陵,功劳最大的应该是刘道规,刘道规为人谦逊,自居功末,请让刘毅为首功,何无忌为次功。刘道规之所以让功,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觉得哥哥在京师立足未稳,人心未必尽服,如果现在就把自己立为首功,怕被别人说闲话,影响哥哥的前途,要知道,刘裕的前途就是他刘道规的前途。
随后朝廷就有诏下来,封刘道规为荆州刺史,刘道规得了彩头,那是靠自己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史载刘道规镇荆期间,“善于为治,刑政明理,士民莫不畏而爱之。”刘裕有这样一个英雄弟弟,再加上刘穆之在旁辅佐,刘裕便无后顾之忧,这时的刘裕,已经成了晋朝头一号的军阀,晋朝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
晋义熙元年(公元405年)三月,在桓氏的残余势力被刘毅荡平的一片喜气之中,吃尽苦楚的晋安帝司马德宗在何无忌的护卫下回到建康。
刚从江陵出发时,司马德宗便下诏赞刘裕之功:“镇军将军裕忠武英断,诚冠终古。运谋机始,贞贤协其契;抆泪誓众,义士感其心。故霜戈一挥。巨猾奔迸,三率棱威,大憝授首。” 这当然不是司马德宗写的,他哪会写这个东西,能数清一二三就不错了,都是别人代劳的。
做为胜利者,刘裕得到的战利品是“侍中、车骑将军、使执节、都督中外诸军事。”这个“中外”指的是一共是十六个州的军事权,东晋总共才控制多少州?这实际上是把东晋除益州之外的军事控制权都交给了刘裕。而这时的益州已经变了天,益州平西参军谯纵公然起兵反对毛璩,攻破成都,灭掉毛璩,自封益州刺史。
司马德宗回来没几天,刘裕便和何无忌拜见皇帝,请求解职归镇,以让贤者。这番官话说了也没人信,留给鬼听吧。自然是“不许”。刘裕考虑的是京口是他的创业根据地,他和晋朝没有什么历史渊源,现在留在建康多有不便,再次恳请,司马德宗无奈,只好由他去。
虽然晋朝王贵们也获利非薄,皇弟琅琊王司马德文为大司马,武陵王司马遵为太保,但这些都是虚职,装点门面罢了。北府系的人马全都手控实权,刘毅为左将军,何无忌为右将军、豫州刺史,刘道规为辅国将军、都督淮北诸军事,魏咏之为征虏将军,这远比空头的大司马大太保实惠多了,自然这都是刘裕的安排。
桓玄瞎忙活了几年,什么都没有得到,肥肉全被刘裕给吃了。不过几年时间,刘裕从一个小小的冠军司马一跃成为晋朝头号权臣,别人肯定会眼热,说些闲话什么的。但这些可都是刘裕提着脑袋在刀山火海中一步步拼杀出来的,说闲话不腰疼,真让这些人上回战场试试?估计早就被人做馅下酒了。
刘裕人虽在京口,可建康城中布满了他的眼线,别说司马德宗是个白痴,就算是个健全人,也拿刘裕无可奈何,这就是权力的奥妙所在。
中国历史上有许多亡国皇帝,如果把他们换成承平时代,他们照样都能做一个合格的守成之主,比如汉献帝刘协、唐昭宗李晔、明思宗朱由检等人。但他们处在一个天崩地陷的大乱世中,不是他们能力不行,而是他们不幸生在了乱世。
刘裕做了大哥,手下的弟兄们都要照顾,大家出来混江湖,哪个不是图封妻荫子。不要谈什么空洞的理想,人是最实际的,除了利益,什么都是假的。义熙二年(公元406年)十月,刘裕上奏朝廷,为北府系人马请功,大大小小的有功将士数千人,刘裕要让他们知道,弟兄们跟着他,保管吃香的喝辣的。当然刘裕做为老大,有肉也得先让他吃,朝廷下诏,封刘裕为豫章(今江西南昌)郡公,食邑万户。刘毅封南平郡公,何无忌安城郡公,其他人也按功行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