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建康之战
义熙六年(公元410年)五月八日,也就是在刘毅桑落洲惨败后的第二天,东晋朝廷实施大赦。
刘裕下令招募军队,对于参军的士兵将来的犒赏与六年前京口参加义军的犒赏相同,并征发百姓修筑石头城,在京师实施戒严。当时,不少人建议要分兵防守各个交通要道。刘裕却说:“敌众我寡,如果分兵把守各处,则敌人极易看出我们的虚实。并且,一旦一处失守,将影响全军的士气。如今,将重兵全部集中在石头城,根据战场情况的变化而进行调动,既让敌人无法了解我军的虚实,又不分散兵力。等到后续部队集中以后,再说下一步的打算。”
据《资治通鉴》、《宋书·武帝本纪》、《宋书·王懿传》等史料记载,刘毅桑落洲惨败的消息传来,建康人心不稳。当时,北伐南燕的军队刚刚回师,将士们多半负伤或者染病,建康城内能战之士仅有数千人,而卢循之军则高达十万之众,桑落洲败还的人都极言乱军声势浩大。虽然各处均说建康城内守军仅有数千之众,但仔细研究下来,这里的记载似乎是有问题的。一是,刘裕北伐之军的总数不详,但仅从临朐会战中,南燕慕容超投入的军队就有九万之众,刘裕北伐南燕是一场灭国之战,人数当不在慕容超之下,即便是考虑到刘裕善于以少击众,但兵力也不会少于南燕军队很多。慕容超溃败以后,晋军包围了广固,兵法十则围之,假如晋军兵力过少的话,公孙五楼等人从广固城内向外突击,也不可能不会得手。二是,刘裕得知卢循、徐道覆叛乱以后,即命令全军卷甲兼行,而此时刘裕已经到达建康一个多月,北伐的精锐部队也大部已经撤回到了京师,在这些部队中,不仅有刘裕的北伐军,而且还有降服南燕的鲜卑骑兵,这在《宋书·武帝本纪》、《刘敬宣传》等多处均有提及,因此,史书说建康守军仅仅数千之众,是不可信的。三是,在刘裕回到建康前后,青州刺史诸葛长民、兖州刺史刘藩、并州刺史刘道怜等人也已经率领本部人马入卫京师,现在说兵力仅有数千,更是离谱。《宋书》之所以这样记载,大约也是中国惯常的“造神”情结在作怪吧。宋武帝以一介布衣跻身于门阀意识浓厚的东晋高层,不人为地制造一些神迹,就难以服众吧。
在何无忌和刘毅迎战卢循、徐道覆的时候,孟昶就预测到要失败,后来二人果然兵败。如今,孟昶再次预测刘裕抵挡不住卢循的大军,因此,孟昶的话在东晋朝廷上具有一定影响力。孟昶和诸葛长民都提议放弃建康,迁都江北,在孟昶的蛊惑下,不少人也表示同意,但刘裕不从。在大敌当前,孟昶、诸葛长民等人的这一提议,在一定程度上自乱了朝廷的阵脚,他们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一动议,一方面是出于害怕,但另一方面也许另有隐情。我们说过,据《宋书·自序》记载沈约的上表中称,刘毅、何无忌、魏咏之、檀凭之、孟昶、诸葛长民六人,虽然与刘裕一起在京口起义,但他们“志在兴复,情非造宋”,与刘裕及其亲信如刘穆之等人是完全不同的,孟昶此时提出撤出建康,也许有出于打击刘裕的考虑。由于撤守建康的呼声很大,以至于这一争论提交到朝廷公开讨论,在朝堂之上,只有刘裕的亲信、龙骧将军虞丘进当众与孟昶等人辩论,刘裕非常高兴。刘裕的中兵参军王懿(即王仲德)对刘裕说出了迁都之议将对东晋朝廷,尤其是对刘裕本人所产生的严重后果,他说:“如今天子正值壮年,大人为帝国的宰相,刚刚建立了灭国的大功,威震四方。妖贼趁我远征,前来入侵,听说大人凯旋而归,必然会惊恐败散。现在,如果先行逃亡到草莽之间,大人您将形同一介百姓,一介百姓去发号施令,还有什么威严?届时,义士豪杰就会各自投靠自己的主子去了,谁还会再听您的呢?如果听从了他们的这一提议,我将立即与您辞别。”刘裕听了王懿的话,十分高兴,就命令他率军驻守越城(在今南京中华门外)。然而,孟昶却一直坚持他的意见,刘裕说:“如今,帝国的重镇(指江州、豫州之军)在外倾覆,强大的敌人一直威胁到京畿,人心大乱,毫无信心。如果一旦迁都,就会即刻土崩瓦解,即使是长江以北岂能安全到达!假设能够到达江北,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如今军队人数虽然不多,但尚足够与敌决一死战。如果取胜,君臣同庆;假设厄运降临,我将以死捍卫社稷,死在宗庙门前,也完成了我长久以来以身许国的志愿,我绝不会草莽之间苟活偷生!我的决心已下,你就不要多说了!”刘裕对孟昶说得慷慨激昂,但当然并非他的真情实感,由此也可以看出他与孟昶之间的距离。史书称,孟昶对自己的建议不被采纳十分恼火,又预感到刘裕注定要失败,就上书晋安帝说:“刘裕北伐,所有的人都不同意,只有我孟昶赞同,致使卢循妖贼趁机叛乱,国家社稷处于危难境地,这都是臣的罪过。今臣将自杀以谢罪!”写完奏表以后,孟昶即喝毒药而死。孟昶死得很奇怪,吕思勉先生以为,这是刘裕诛杀功臣的开始,暂备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