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七、南燕灭亡（1）
听说晋军大举北伐，慕容超于东阳殿上与南燕群臣商议对策。
南燕侍中、尚书、领左卫将军公孙五楼建议说：“吴军轻率果敢，利在速战，其刚刚前来，军锋锐利，不可与之争锋。应当占据大岘要隘，阻挡吴军，不让敌人进入我国腹地，拖延时日，挫其锐气。然后，选拔两千精锐骑兵，沿着海岸线向南穿插，断绝吴军的粮道；另外，在命令段晖率领兖州（治所在山东省泰安市南）的部队，顺着梁父山东下，对晋军前后夹击，这是上策。命令各地郡守，依托险要严密防守，留足必要的粮食以外，剩余的全部焚烧，拔掉田野里的秧苗，使敌人抢不到粮食，坚壁清野，以等待敌人转入劣势，敌客我主，没有军粮，又无法与我决战，十天半月即可瓦解，这是中策。让敌人通过大岘险要，我与其在城下决战，这是下策。”慕容超回答：“京师人口众多，一时之间难以全部入城固守；青苗遍野，也不是顷刻之间就能完全割完。假如想你说的那样，将庄稼都割完，大家也都避敌不战，固守城池，以保全性命，这不是朕能做到的。如今，岁星在齐国之地，以天道推算，我必不战自克晋军；再从人事上说，朕占据五州之地，有山川河流之固，战车上万，铁马无数，为何要不战就先自我伤害？即便是让晋军度过大岘险要，进入平原，我以精锐骑兵践踏蹂躏，何愁不能将其击败！”辅国将军贺赖卢苦苦劝谏，慕容超执意不从，退下后，他对公孙五楼说：“圣上不用我的计策，很快就要灭亡了啊！”太尉、桂林王慕容镇建议：“陛下真的打算在平原地带用铁骑进攻晋军，那么，就应当南出大岘，即使经过战斗不能取胜，还能够退守大岘固守，不该令敌人顺利越过大岘天险。过去，成安君没有固守井陉关，最终被韩信生擒；诸葛瞻没有抢占束马悬车的险要，而被邓艾击败。臣以为天时不如地利，固守大岘，的确是上策。”慕容超没有听从。慕容镇退下后，见到韩倬说：“主上既不能坚壁清野，固守险要，又不肯迁徙军民，简直就是刘璋第二。今年国家灭亡以后，我身为异族，肯定会被处死，卿等身为中原汉人，却不得不断发纹身了！”慕容超听了，不禁大怒，将慕容镇投入监牢。于是，慕容超下令撤防莒城（山东省莒县）、梁父（山东省泰安市）两城，将部队全部集中到京城，加强京师的防御，修缮城墙，养精蓄锐，以待晋军。
南燕君臣提到的大岘，其实就是穆陵关，它位于大岘山与龙山的结合部，是山东南面的一道天然屏障，在今山东临朐县东南一百五十里与山东省临沂市沂水县交界处。当刘裕大军北伐之处，东晋也有部分朝臣担心，南燕听说晋军大举北伐，比不敢应战，如果不固守大岘，一定会固守广固，坚壁清野，断绝晋军粮道，如此以来，晋军不仅难以取胜，而且还有覆灭的危险。刘裕回答：“对此，我也考虑了多时了。鲜卑贪婪，没有深谋远虑，侵袭的时候，只希望多多抢掠，防守的时候，又怜惜庄稼。他们肯定认为我军深入敌国，不能持久，因此，燕军最多会前进到临朐，要么就退守广固。我军一旦度过大岘，则置之死地，人人再无后退之心，我驱赶着怀揣必胜决心的将士，去迎击怀有二心的敌人，不用担心不会胜利。他慕容超肯定不会坚壁清野，我可以与大家打赌。”
义熙五年（公元409年）六月，刘裕率领北伐军一路北上，没有遇到南燕军队强有力的抵抗。等到晋军越过大岘的时候，刘裕喜形于色，他以手指天，庆幸地说道：“我成功了！”身边的人说：“大人尚未见到敌人，却乐成这个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刘裕回答：“我晋军已经越过了天险，将士们个个都有了必死的决心；田野里到处都是粮食，我军再无断粮的忧虑。南燕君臣已经在我的掌握之中了。”同月十二日，晋军进抵东莞（山东省莒县）。不久前，南燕主慕容超命令左军将军段晖、辅国将军贺赖卢等六位将军率领步骑五万，南下驻守临朐（山东省临朐县），听说晋军已经越过了大岘天险，慕容超亲自率领四万部队，增援段晖等人，一时间，临朐的燕军兵力达到了十万之众。临朐城南四十里，有一条河流，叫巨蔑水。慕容超抵达前线督战以后，对公孙五楼说：“应当占据巨蔑水（临朐以南），晋军前来没有水源，也难以作战。”于是，公孙五楼率领骑兵前往驻守。晋军前锋官为刘裕参军、龙骧将军、广川太守孟龙符和沈田子，孟龙符是孟怀玉的弟弟，二人均为孟昶的族弟，孟龙符武艺绝伦，此时他率领晋军步骑混合兵团也已经到达巨蔑水附近，于是，两军当即就发生了一场遭遇战。孟龙符跨马挺枪，单身匹马冲入敌阵，杀死了很多燕军士兵，燕军遂败退而去，晋军就此占领了水源地。孟龙符乘胜飞马追击，后面的骑兵没有及时跟上，被燕军数千骑兵团团围住，孟龙符每一回合总要杀死几名燕军，但终因寡不敌众而战死沙场，终年23岁。孟龙符死战死后，刘钟率领身边的亲随冲入敌阵，夺回了孟龙符的尸体而去。
放眼望去，一马平川，临朐城就在晋军的眼底。
当时，晋军共有四千多辆战车，刘裕下令将这四千辆战车一分为二，放置在部队的左右两侧，以北燕军铁骑的冲击，战车之上全部布上帷幔，车上的士兵均手持长矛，又在车辆的外围布置了游动骑兵。就这样，晋军大部队号令严整，队形整齐，缓缓向临朐城黑压压地压来。当晋军行进到距离临朐数里的地方，一万多鲜卑铁骑从前后左右朝晋军杀来，刘裕命令兖州刺史刘藩、并州刺史弟弟刘道怜、谘议参军刘敬宣、陶延寿、参军刘怀玉、慎仲道、索邈等人率军全力迎击。刘藩为刘毅堂弟；刘道怜是刘裕的弟弟；刘敬宣此时加冠军将军，统领孟龙符的部队；陶延寿是陶侃的玄孙，为陶渊明的族子，陶渊明《赠长沙公族孙一首》即是写给陶延寿儿子的；刘怀玉出身不详，当为刘裕从母兄弟刘怀肃同族；慎仲道、索邈二人身世并不详。
两军一直在临朐城南激战到中午过后，仍然不分胜负。参军胡藩对刘裕建议道：“南燕军队驻守屯军城外，城内守军必然空虚，如今，派军掩袭临朐城，拔掉燕军城上的旗帜，这就是韩信井陉关攻克赵军曾用过的计策。”我们知道，胡藩曾做过殷仲堪、桓玄的幕僚，一直忠于主人，现为刘裕参军。刘裕立即采纳了胡藩的建议，他命令檀韶率领胡藩、向弥等五十人偷偷从小路迂回到临朐城（《宋书·檀韶传》称为“五十人”，疑为五千人之误）。向弥，本名向靖，小名向弥，因与刘裕的爷爷同名而以小名称。这支突击部队偷偷来到临朐城下，宣称是从海路上增援的轻装部队。向弥最先登上城墙，砍掉了燕军大旗，一举占领了临朐，夺取了燕军的全部辎重。在临朐城内静等捷报的慕容超不禁大惊失色，单身匹马逃出城南，投奔段晖的军队。临朐失守，南燕军队顿时军心大乱，刘裕趁机指挥晋军向燕军发起总攻击，他亲自擂鼓，晋军如入无人之境，燕军段晖之军再次战败，段晖本人也临阵被杀，燕军大败。除段晖之外，晋军共斩杀燕军大将十余人，慕容超率领残兵败将仓皇逃回广固，晋军缴获了南燕皇帝玉玺、御用车辆及悬挂在御车后面的豹尾。晋军乘胜一直追击到广固，六月十九日，攻陷广固外城，将外城实施屠城。慕容超率众退守内城，刘裕命令在广固内城外开挖三道壕沟，构筑一道高三丈的长墙，然后，派遣使者到齐地各地招抚百姓，齐地各族民众都十分欢迎晋军，于是，刘裕下令暂停从江南运送粮草，军队就地征集当地的粮食。
慕容超退回广固后，一方面派遣尚书郎张纲前往后秦，请求增援，另一方面下令赦免了慕容镇，并加封其为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慕容超召集群臣商议对策，他首先向大家道歉说：“朕继承大业以后，不能任用贤良，却刚愎自用，覆水难收，如今后悔又如何来得及！智士提出奇计，必在最危难的关头，忠臣显示气节，也是在国家危难的时候，大家认真思考一下，我们共赴国难。”慕容镇建议说：“百姓之心，都在乎陛下一人。陛下既然亲自统帅大军，却一战脱逃，群臣离心，军民丧气，民心士气已经难以依靠。我听说后秦国内正有刘勃勃的内患，他们自顾不暇，恐怕无力来救援我们，此时，我们只能依靠自己，与晋军决一死战。如今尚有数万剩余的部队，陛下可以将宫中金银、布帛、宝贝、宫女，全部拿出犒赏将士，让部队出城与刘裕一战。假如上天保佑我国，自可战胜敌人；即使失败被杀，也死得壮烈，不可以困守孤城，被动挨打。”司徒慕容惠反驳道：“不对。如今晋军大胜以后，士气高涨，我败军之将，如何能够抵御！后秦虽然与刘勃勃相持，但不足为患，况且，两国结好，有唇齿之依，今我国有难，后秦必然会救。但是，自古以来，向别国求救如果不派遣朝廷重臣前往，就招不来大兵，尚书令韩范德高望重，被燕秦两国所尊重，应当派遣他前去长安一趟。”于是，慕容超再派韩范与王蒲一起，前往后秦请求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