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九、夺占荆州(1)
慕容德被迫从滑台东去、北魏触角延伸至河南中部一带四个月后,即隆安三年(公元399年)七月,后秦主姚兴命令齐公姚崇、镇东将军杨佛嵩东出,进攻洛阳。
东晋河南太守辛恭靖,率军固守洛阳。东晋雍州刺史杨佺期向北魏常山王拓跋遵派出使者求救。拓跋遵向拓跋珪汇报以后,拓跋珪以张济为拓跋遵的从事中郎南下襄阳,与杨佺期通使。杨佺期问张济:“魏国当初讨伐中山之时,有多少兵力?”张济回答:“三十多万。”杨佺期又问:“魏军重装骑兵又有多少?”张济回答:“中军精锐骑兵有十几万,别军无数。”杨佺期又说:“以此讨伐姚兴这个小羌,足以将其消灭。魏国平定中山以后,迁徙了多少人家?”张济回答:“七万多家。”杨佺期又问:“国都在哪里?”回答:“定都平城。”杨佺期听说拓跋珪定都平城之后,面露喜色,他说:“有如此众多的军队,筑城有什么用呢?魏主是想久居平城,还是还有迁都的打算?”张济回答:“这就不知道了。”杨佺期又说:“晋魏通和,过去就有,不仅是今日之事。羌贼狡猾,多次进攻洛阳地区,令我日夜忧愁。如今这里兵力弱小,府库空虚,与贵国结好,就是一家人了,我不再隐瞒什么。救援洛阳一事,全靠魏军,如果洛阳得以保全,我们一定会厚厚地报答。与其洛阳被羌贼拿下,不如让魏军占领。”
杨佺期所云也是实情,此时,江州刺史桓玄不仅对他杨佺期虎视眈眈,而且还意欲吞并荆州的殷仲堪,在这种情况下,襄阳根本无法向洛阳派出一兵一卒。为了不让洛阳落入后秦之手,杨佺期甚至答应把洛阳交给魏军,对此,张济请求东下建康,觐见东晋皇帝予以确认。杨佺期说:“长江两岸的山蛮很多,水路难行。魏军已经占领了滑台,从这里北去,从滑台走东路,南下建康更为便捷。另外,东晋的法律制度与魏国不同:我如今都督襄阳,被朝廷委任疆场之事,如果有什么征讨行动,立即就可以出发,然后向朝廷报告一下即可,让朝廷知道有此事就行了。如果不行动,也不按照朝廷的指示行事。”张济从襄阳回到平城,拓跋珪询问江东的政务,张济回答:“司马曜死后,儿子司马德宗继位。东晋各个州郡之间相互攻击,如今虽然暂时安定下来,但是,主弱臣强,全无规矩。”听了张济的回答,拓跋珪十分满意。不过,对于杨佺期的求救,还是要给一个说法的。如果魏军出兵救援洛阳,那势必将与后秦翻脸,而如果对杨佺期的请求置之不理,又似乎面子上过不去。于是,八月,拓跋珪命令太尉穆崇率领六千骑兵南下解救洛阳。对此,《资治通鉴》记作“六万”,此处是《晋书·穆崇传》、《晋书·太祖本纪》的说法。拓跋珪如果真的要解救洛阳,和跋在滑台、拓跋遵在中山,均可星夜赴援,是用不着从平城长途跋涉的,而实际上,在穆崇南下尚未到达洛阳的时候,洛阳就陷落了,拓跋珪就势下令任命其为豫州刺史,让其镇守野王(河南省沁阳县)。作为守备部队,穆崇率领的如果是六万之众,似乎也数量太大了。
辛恭靖坚守洛阳一百多天,终于在外无救兵的情况下,城破被俘。他被押解到长安,见到姚兴,立而不拜。姚兴对他说:“朕将把东南方面的军政之事,托付给你,你看行吗?”辛恭靖厉声说道:“我宁可做国家之鬼,也绝不会做羌贼的臣下!”姚兴大怒,将他关押了起来。辛恭靖被关押三年之久,到晋安帝元兴年间,他欺骗守卫的人,越墙而逃,辗转回到了江东,被桓玄任命为谘议参军,给予很高的礼遇,每次朝见都作为众人之首,不久,就因病去世了。
洛阳就这样被后秦占领了。杨佺期虽然是一位猛将,有丰富的作战经验,而且,在他接替郗恢担任雍州刺史以来,“抚将士,恤百姓,缮修城池,简练甲卒,甚得人情”,然而,以当时他所处的情形来看,也的确没有能力北上解洛阳之围。这是因为,就在他眼前的夏口,江州刺史桓玄一直虎视眈眈的注视着他的襄阳,让他不敢离开襄阳半步。襄阳、江陵、夏口,在大荆州地区如同三足鼎立,各自有各自的战略作用,襄阳作为北伐的策源地,江陵屏护来自益州的打击,同时,又给予襄阳以支撑,夏口则屏护下游扬州,且源源不断地从水路供给北伐所需的军需物资,然而,如今三地分别掌握在三人之手,而要命的是三人各怀鬼胎,尤其是杨佺期与桓玄的矛盾已经公开化了,火并只是早晚的事。
为了防患于未然,殷仲堪与杨佺期结为儿女亲家,以防桓玄吞并,即便如此,殷仲堪对杨佺期也并不放心,当杨佺期多次请求一起消灭桓玄的时候,殷仲堪却坚决不同意。殷仲堪是想在杨佺期与桓玄之间搞一种平衡,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洛阳陷落前后,杨佺期曾整顿军队,对外声称要增援洛阳,实际目的却是要南下,与殷仲堪一起偷袭桓玄。殷仲堪苦苦劝阻,并且,他还派遣从弟殷遹率军驻扎在荆州北部边境,以防止杨佺期会强行南下,杨佺期单凭个人的实力无法与桓玄抗衡,又不明白殷仲堪的真实想法,也只好作罢。桓玄也担心自己终究会被杨佺期和殷仲堪二人所灭,他上书司马道子父子,请求增加自己的统治区域,而当时司马元显已经掌握了朝廷的实权,虽然其父司马道子还保留着录尚书事的职务,但是,司马道子却风光不再,由于他居住在东府,司马元显居住在西府,因此,人们就称司马道子为东录,称司马元显为西录,西府门庭若市,而东府门可罗雀。对于当政的司马元显来说,谢琰、刘牢之虽然刚刚击退了孙恩,但扬州地区遭此浩劫,再也经不起外部的任何打击,因此,司马元显也想在杨、桓、殷三人之间制造矛盾,以促使三人同盟关系的解体,减轻对中枢的压力,于是,东晋朝廷下诏任命桓玄以江州刺史的名义,加督荆州的长沙、衡阳、湘东、零陵四郡军事,又任命桓玄的哥哥桓伟为辅国将军、南蛮校尉。原南蛮校尉杨广,是杨佺期的哥哥,打算阻止桓伟到任,殷仲堪为人多疑寡断,他不同意,任命杨广为宜都、建平二郡太守,加征虏将军。南蛮校尉也驻节江陵,荆州刺史往往加南蛮校尉一职,如今,司马元显以桓玄的哥哥桓伟担任南蛮校尉,用意十分明显,那就是在殷仲堪的眼皮底下掺进沙子。与此同时,杨佺期的弟弟杨孜敬原为江夏相,桓玄突然袭击,将杨孜敬所部吞并,并将其召为谘议参军。
这一年,荆州地区发生了罕见的洪灾,平地积水有三丈那么深,殷仲堪将荆州粮仓积存的全部粮食都拿出来赈济灾民。桓玄感到此时是趁机夺取荆州的最佳时机,于是,他对外宣称将要解救洛阳,率军西上,并给殷仲堪送去书信说:“杨佺期受国家大恩,却坐视洛阳皇陵于不顾,你我应当共同讨伐他。目前,我正率军从长江进入汉水,除掉杨佺期,正驻军于江口(汉水与长江的汇合处)。如果你与我的意见一致,可以将杨广诛杀;如果不同意,那么,我就将顺着长江西上,进攻你。”前不久,桓玄也曾提出过类似要求,当时,殷仲堪称:“你要解洛阳之围,就直接从汉水而上,一兵一卒都不能进入长江。”当时桓玄准备不足,因此只得罢兵。桓玄屡次三番这样表示,目的就是要殷仲堪彻底与杨佺期翻脸,而殷仲堪却打算息事宁人,让杨佺期和桓玄二人都存在,自己好从中渔利。殷仲堪此举无疑是在玩火,而桓玄此次的真实目的既非北上洛阳,亦非直接进攻襄阳,他的真实目的则是先消灭了殷仲堪,这是因为,如果舍殷仲堪而北上襄阳的话,一旦殷仲堪顺江而下,抄了自己的后路,那麻烦就大了。因此,在他向殷仲堪发出书信的同时,他就已经派军西上进攻巴陵(湖南省岳阳市),控制了那里的军粮库。新任梁州刺史郭铨刚好西上,路过夏口(湖北省武汉市),郭铨是桓氏旧将,过去曾在桓冲手下担任竟陵太守、鹰扬将军,后为益州刺史,桓玄宣称,朝廷派遣郭铨为自己的前锋,让其率领原来江夏(湖北省云梦县)相杨孜敬所部,督促各军齐头并进,直扑江陵而来。
与此同时,桓玄还给在江陵的哥哥桓伟写信,要求桓伟率领南蛮校尉之军作为内应,里应外合,一举吃掉殷仲堪。桓伟为人敦厚老实,接到弟弟的书信之后,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他拿着书信让殷仲堪看。